顧懷臉色蒼白,一頭墨發直爽交濕,細汗透濕了衣裳。
夜風灌進袖管褲管,錦衣鼓張,風攬貼身。
他總是這樣,不好好看着,總也消瘦。
言雨生彳亍:我知道你看不清了,因為太傅壓根不在房裡。
嘴角一抺笑意,言雨生搖頭,去抱住顧懷:久久不能自理何不是一場好事?
顧懷無所依靠,木竿似的被哥哥摟着安慰,一雙眼,淚瑩透亮,豆大的熱淚滾過。
他哭他的,他不知道抱着他的人為他悲哀還是,幸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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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枝上,肥碩的鳥沒了脖子叼毛梳發,唧唧啁啾個沒完沒了。
言雨生低頭數着腳下木樁子的年輪,墩子間隙紫色五瓣的三葉草叢,小花叢叢開得很好。
因為太陽很好……
哐當當——,鳥們飛散,急急撲騰着翅膀沖離。
“走開,你走開!”
“我沒病。”
禦用太醫拾起木箱子落魄地出房門。
言雨生出手撿起寫藥方的筆杆子,撚磋圓杆,苦惱思量:久久更是書生……
“你要是真關心我,就把老師還給我!”
“師傅你是不管我的。”
“師傅,你就能不能别多管閑事。”
這樣鬧,過後又該傷心了……
言雨生把筆交給被欺負壞了的老太醫,替他道個歉,邁入門檻。
“走——”,步子落在地闆的一刻,響起顧懷的吼叫。
雨生湊熱鬧般,掃視密匝的房間:
“如你意,大家都被你趕走了。”
去接過侍女手上的盥盆。
顧懷很不想笑地笑了笑:
“我是不是——”
難奈:
“像個白癡一樣。”
“不是,”言雨生的心微痛,笑着低歎一聲,“隻是你這樣,很少見。”
“惡?”
“很吓人。”
言雨生擰毛巾,水嘩嘩落啪,淌一灘水漬外逃,疊開方巾蓋住顧懷的臉。
突然體會到為什麼瞎子要蒙眼睛,不自覺的感光很難受,不如這樣,可以告訴自己夜夜處于星辰裡做夢。
顧懷壓抑翻湧的淚花:“對不住,下次攔着點我,我也不想……”
“抱歉。”/“對不起。”言雨生就在擱這,等他自省,說這話。
“什麼?”
“他們都聽到了。”言雨生坐在床榻邊,往裡坐了坐,“你的道歉。”
猛地一人抽抽搭搭,引得餘下人嘤嘤啜泣:
“公子要快點好起來。”
“生病的人總是陰晴不定的,公子想‘罵’就罵,他們不知道怎麼樣,反正我最愛公子了,盡管放馬過來,擋不住我會永遠伺候公子的。”
“你個馬大哈。”
“小勤,我們才不讓給你照顧公子呢。”
“是呢是呢。”“對的對的。”“就是就是。”
敷着毛巾,這幅假面下,顧懷早已淚盡,濕巾壓得難以喘息:“整我很好玩嗎?”
公子低聲地反問,冶住了言小将軍才暖的場子。
大家默不出聲地望向公子,猜不住面孔,卻可惜起他的眼疾來,皺眉的皺眉,咬唇的咬唇,一個個全是苦瓜臉。
“滾!”
滾?柔和的聲音并不淩厲,卻是一道命令,可那是公子?
公子怎麼會這樣對他們?現下他們倒可憐起自己來,驚恐地一忽溜,跑開了。
等到再度安靜,顧懷揪着毛巾,喚着小勤。
“在。”
顧懷摘下毛巾,皙白細淨的膚色,面泛紅潮,手還逮着毛巾,被惹笑了:“哥,你扮得一點都不像。”
“你應該這樣,‘在’。”
“是嗎?我感覺他會升一調。”
“那孩子才不會呢。”
見到心兒舒心了,太傅離了去,言雨生即停了與顧懷的小吵小鬧,見他眉間“強顔歡笑”,漫不經心提一句:“走了。”
嘴尾合着笑意,眉毛漸落平撫。
顧懷偏過頭,手微擋住臉,思緒複雜,再回頭時,遮不住的憔悴,卻很是感激地對言雨生笑說:“謝謝。”
言雨生從來要的不是他的謝,若是把“謝”字換成“喜歡”,會不會太貪心了?
那起碼……再加上一點顧懷對他的好感,再多,再多。
“我幫你再找找老師,到時一并謝我,好嗎?”言雨生仗義凜然,搭過顧懷的肩,跟他頭碰頭。
“能帶我走走嗎?”
“地上髒,我抱你。”
久久輕易就信了,手搭上的時候,整個人向我靠上來的時候,一種難言的,他總是這樣,不盡力哄着,一點風吹草動就叫人唬着他了。
“不要出去了,”剛出房門,他突然晃腿,全身都在拒絕這天光,“洗澡睡覺吧。”而言雨生要的好像就是他放棄天光。
“不打緊,不出,我們不出去。”
久久更是書生。
“我幫你預備,陪你睡着再走。”
真想吻他,這麼近,他不知道我們已經沒有距離了。
故意跌進浴桶,激起的水花浪濺在他臉上,很不想承認他如此單純。“你也有今天,非要告訴師兄,你馬失前蹄了不可。”
告吧,就告吧,栽進你浴盆的是我,隻能是我,全身濕透了還笑得出來的,隻有我能見這樣的你。
“介意,我蹭個澡,否……”
我真想吻他,卻隻敢縮在他對面犯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