籬院,圭禾輕腳踩着地闆走來。
房間靜得跟冰一樣,窗戶大開,光線明晦肅穆,少主坐在床前的杌凳上守着公子。
沒辦法老爺夫人比較要緊。
圭禾偷瞄公子,明明沒有驚動,除了風沒有其它的東西能驚動公子,可圭禾跟言雨生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就如同顧公子真在午睡一樣。
小屋,棕色窗台子上,白色蝴蝶蘭的花莖高高支昂,花瓣開成平面,四面八方都能欣賞它純淨的美,活似個張揚的耳報神,探聞世界的動響。
言雨生攥緊顧懷的手,伏身埋向顧懷枕頭的一側,棉花被壓陷,顧懷靠近言雨生。
清風通過窗台吹進房間,白花,經風的擠怼氣憤地抖抖身子,整頓衣角,高風亮節原諒了風。
深陷棉花中的言雨生屏住呼吸,你不告訴我夢見什麼了嗎?靜待頸邊顧懷兩巡的呼吸過去,言雨生偏頭光影描繪出顧懷側耳的面廓。
言雨生柔聲:“等我,就來。”
顧懷,他是怎麼做到睫毛都不顫的,看不來顧懷這樣甯息,言雨生重又埋進枕頭裡,面對是一片漆黑:“别擔心。”
圭禾快步出房間,徑直奔出籬院,風挽動身後的浮光草木留人,他卻在轉角見到老爺的那一刻,決絕。
“少主很快出來。”
吳明聽見他說他們要走,趕到房間門口留人:
“你不陪着他嗎?”
言雨生雙手撚着顧懷的手沉眠中,聞聲睜眼,舉頭離開了顧懷的手背:
“真可笑。”
“什麼時候你的态度都變了。”
“真是好漢。”
言雨生想起哄顧懷撤人一事,淡然。
“憑你、下的陰陽欺。”
“呵,”果真讓你毀了。
“那不過是一個噱頭,唬人的把戲罷了。”言雨生松開顧懷,起身,說話間,換吳明來照顧他。
他要走了。
“你會留下的,是嗎?”
哥。
言雨生倚門,把住門框的手重重捏了一把木頭,他是要向誰承諾?
吳明拿帕擦拭顧懷眼角,帕尾滑落一片區域。“我不過是回去一趟。”身後傳來言雨生的無力感。“我會永遠留在他這。”
“隻要我想,或是、”
“我能。”
……
“你怎麼了?”
“你在氣什麼?”
言雨生在衆目睽睽之下跑出課堂,抓住急走的顧懷,顧懷卻隻對他搖頭。教堂的藍色玻璃折射出陰郁的光,透露出顧懷受傷的眼睛。
為什麼,他如此難過?公主就像頂層彩色的天花闆。
你眼中為何是藍色的琉璃窗?
“若是不對,還可以跟老師辯解。”
“哥哥,你覺得對嗎?”
我?我當然知道你覺得不對。
言雨生知他心可不知他的理據,顧懷再次問他的時候,他擰眉,眉毛一高一低,為難道:“難道不是嗎?”
不是嗎?聲音碰壁回響過來時,給顫抖的話消磨了邊棱。
從哪以後,顧懷沒再上學堂,他失眠了,陷入莫名的焦慮中。言雨生看着他挂着兩隻黑眼圈發呆跟着發呆,他在想顧懷此次幾時好?
藍藍的天空,白馬寺醒目的匾額,正大光明,高高懸在言雨生頭頂。
假期臨近結束,他不能為顧懷取得教堂魔法的庇佑,他想他可以為顧懷取得佛法廟事的蔭佑。
但他止步于第一個台階:
什麼妖魔鬼怪,他這個閻羅殿前的鬼判夜叉去什麼上階梯天堂求佛?
他一站就是一天。
上山的台階,兩側的灌木叢生,可山下,他的右手邊就有算命攤位。黃昏的光籠罩在桌子上,符都是現成的,能當好看的手工藝品,誰還管它的附加值值多少。
“周方士,今天這麼早就不做營生了?”
算命先生已經在折傘收攤,來人與他說話才罷手。言雨生将桌上物品一一掃視過去,最終落在“安眠”上。
“爺有所不知,近日不太平,官員專捉怪模怪樣的人,抓回去有命沒命就不知了,我無身家傍身,可不想吃官司。”
“你是怪模怪樣的人嗎?哈哈,你也忒膽小了。”
周方士湊在熟客耳邊,說悄悄話:“這個嘛,世上巫法是一家,是不是吃這碗飯的大家一眼就能看出,道上的人都懂。”
言雨生抓起安眠符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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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
老師的頭發長了,金發襯得湛藍湛藍的雙眼更加深沉、深邃,身邊都被吸入黑暗中,隻有老師在綴着光。
“Prince, in fact.”
當着孩子的面,他隻能說孩子們想聽的話。
顧懷就這樣被他上門哄好了,偏時娘不高興,一見面就讨厭他,不好好招待他。
時娘的态度連丫頭們都看不過去,她們自發地對着這位來自大洋彼岸的客人極盡東道。
姑娘們覺得他與公子待在一起,有一種特别美好的,一種,啊,言小将軍去哪了?
秋至。
“你們倆倒是好了,而我怎麼惹到你了?”
言雨生勒緊吊繩,拍掉屑末說話。
秋日微醺的烘陽襯得小将軍的皮膚底裡泛紅,緊皺的梧桐樹葉可憐巴巴在他頭頂搖尾擋陽。
瞧,言小将軍在為顧公子搭秋千呢。
“你不跟我說話就沒有時間機會說了。”言雨生未進房門,走到檐廊過道邊,隻站在顧懷房間的窗戶旁說悶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