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夷族十二部落,可沒有比我更好說話的人了。”那人細細打量着她一身,隐去眸中晦澀光芒,修長細挺的手執起杯盞,遞到了那花瓣似的唇邊。
蘇念衾屈膝跪坐,眉眼如一彎春泓,娴靜姝麗。“當然,十二部落也尋不到中原話比你說的更好的人了。”
對方毫不吝啬的誇獎令阿岚時綻出笑來,她的卷發不羁的披散着,狹長的狐狸眼微彎,鼻梁高挺,是一種極具攻擊性的美豔,又帶着雌雄莫辨的英氣。
胸前有一縷長發被編成辮,紅線從烏黑中穿過,最後編在發尾,挂着一個獸牙作的墜子。
“殿下,多說無益,不如給我些賠禮。”
蘇念衾為自己斟上一杯茶,細白的皓腕探出,像是比雪還晃眼。
“要什麼?絲綢首飾,孤都可以給你。”
阿岚時輕輕笑,眸光幽幽,意味不明。“雁郡十二縣我要其三。”
“公主未免太過貪心。”蘇念衾淺淺啜飲一口杯中的茶,點評道:“陳了些。”
“殿下,這是我三年前從漠北帶來的。”
阿岚時将茶壺倒盡,将一旁煮沸的水提來,重新泡上今年最新的三月春。
茶香順着氤氲熱氣散開,帶着一股淡淡的清新甜味。這是阙都達官顯貴間最常喝的茶,茶香色清,入口有花香草沁,咽下後唇齒回甘,如同一場春至緩慢漸漸濃烈最後再到頹敗,故名三月春。
蘇念衾依然将陳茶飲盡,“三年之期已到,孤本不應該留你。”
阿岚時執壺,在琉璃杯中倒入淡碧色的茶水,擡眸看她。“可殿下,您的諾言還未允我。”
當初蘇玉假死,蘇念衾以夷族使臣來朝之事逼杜晚林當衆承認她假太子身份,其後與阿岚時定下盟約。
三年為期,阿岚時呆在阙都保住蘇念衾身份,三年後蘇玉要幫阿岚時奪得夷族王位。
如今日期将近,而蘇玉還不知困在何處。
夷族的王病了,各部已經開始參與王位争奪,阿岚時必須要趕回漠北了。
對方目光灼灼,蘇念衾回望而去,如山間皓月,清冷孤寂。“諾言不會輕賤,但此番你得活下來。”
“殿下擔心我,也應該知道你的處境。我一走,杜晚林在阙都便再無顧忌。”
她們都是女子,是自小生活在尖刀之上,處處小心謹慎。阿岚時的故鄉是她的地獄,阙都又何嘗不是蘇念衾的囚籠。
“孤不會死在他手裡。”蘇念衾飲着茶,“你也别讓孤失望。”
“自然。”
阿岚時換了坐姿,伸長腿勾在蘇念衾衣擺旁,她單手支頤,令身形曲線展露無遺。“殿下剛剛還說要給我賠禮。”
“雁郡十二縣不給我,那就給我阙都最耀眼的明珠吧。”
她的聲音蒙上一層意興闌珊的懶,眸光猶如實質般臨摹過對方的臉。
她所說的明珠似乎别有深意。
蘇念衾低緩的輕笑,似古琴被輕盈撥動。“公主請求,孤定安排最好的明珠與公主一同回國。”
“那臣便先謝恩了。”阿岚時穿着薄履的鞋緩緩蹭過對方的衣袍,續道:“不過此行不易,待我再來阙都時,我會親自取走。”
她美豔的面孔嬌柔妩媚,與蘇念衾皎潔無暇不同,她似夜裡勾魂奪魄的妖精,攀附他人的淩霄花。
蘇念衾卻知道這身皮囊之下,那野草般堅韌不屈的靈魂和孤狼般令人發顫的野心。
“好。”
蘇念衾聽見自己應道,又見對方臉上開出笑靥。
她執杯将新茶喝盡,也咽下那些唇齒之間的未盡之語。
我會等你,直到我們沖破囚籠,斬碎地獄。在萬人景仰的山巅之上,你我終會再次聚首。
山水迢迢,願君無恙。
年歲更疊,祝君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