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桑實袖子上的姜汁可不是白抹的。
頓時,他那眼淚猶如決堤江山滔滔不絕,幾乎哭倒在曹颙懷中。
“三哥,姨娘……姨娘一定沒了!”
“那懸崖那麼高,摔下去後,馬車裡的人怎麼活得了?”
“嗚嗚,三哥,你莫要騙我呢!”
……
曹颙聽他如是說,心裡也不是滋味,他想到了他的父親。
至親故去,不管過去多少年都叫人痛徹心扉,父親不僅是他的親人,還是他的良師和益友,更是他指路的明燈,想來六弟從小與姜姨娘相依為命,如今知曉此消息,傷心難受并不比他少。
曹颙心中酸澀,卻還是強打起精神安慰起曹桑實來。
曹桑實哭了好一會,實在哭不動了,這才抹着眼淚道:“三哥,我餓了。”
想吃東西是好事,曹颙忙吩咐小廚房趕緊送些吃食過來。
因他方才已在萱瑞堂吃過飯,所以小廚房送來的都是曹桑實愛吃的菜,曹桑實年紀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愛吃的多是葷菜。
曹桑實吃了幾筷子菜,卻是長長歎了口氣。
“六弟。”曹颙心裡又是一緊,關切道,“怎麼了?”
“沒什麼,我本就因擔心姨娘吃不下飯,如今隻有我一個人吃飯,更是沒什麼胃口。”曹桑實想着此時姜姨娘應該平安到了莊子上,心裡也是替她高興的,卻偏偏面上露出凄苦的神色來,實在是考驗演技,“三哥,要不你也陪我吃點?”
曹颙隻覺再陪着弟弟用飯倒沒什麼,但看着這滿桌子的葷腥,他卻不免有幾分猶豫。
他還在守孝呢!
曹桑實那袖子擦了擦眼睛,頓時眼眶又紅了起來。
“三哥,你是不是不想陪我吃飯?”
“我早就聽人說過,若是長久不吃葷腥,人身子受不住的。”
“祖母說如今我到了東府,你我二人就是親兄弟,三哥,嗚嗚,我已經沒了姨娘,我不想再沒有你呢!”
曹颙對上他那雙小狗一樣濕漉漉,亮閃閃的眼睛,心裡一軟,無奈拿起筷子道:“罷了,那我就陪你吃點吧。”
他想,若父親泉下有知,知曉祖母與弟弟雙雙勸他,知曉他是不得已而為之,定不會怪他的。
曹桑實心裡是愈發開心,一頓飯吃完,索性就賴在了逸雲塢睡下。
對曹颙這個兄長,他多少也是有幾分了解的,知道自己若一離開,曹颙定又會恢複成之前那苦行僧的生活。
所以,這段時間他就勉為其難住在逸雲塢好了。
***
到了翌日一早,姜姨娘沒了的消息就傳遍了東西兩府。
衆人皆是驚愕不已,有人唏噓,有人感歎……大多數人直說姜姨娘真是命苦,好不容易獨子過繼到東府,日子有了盼頭,卻鬧出這樣的事情來。
常二夫人聽說這消息後,卻是神清氣爽,心情大好的她早飯甚至多吃了半碗山藥羊肉粥。
“哼,姜姨娘先前不是還在我跟前張狂嗎?也不知她張狂個什麼勁兒!”
“她當年被我算計的團團轉,如今就算有老夫人護着,卻也是個短命的!”
“可見啊,有些人生來就不是享福的命,一切早就是命中注定好的!”
桂媽媽見她放下調羹,忙接過丫鬟手中的涑口水遞上來,低聲道:“夫人,奴婢覺得這事兒有點不對勁……”
“怎麼不對勁?”常二夫人狐疑道。
“雖說從江甯前去雞鳴寺的那條小路時有人墜下山崖,但咱們家的車夫行事哪裡會如此冒進?”桂媽媽低聲道,“先前老夫人選中了六爺過繼到東府,奴婢就覺得奇怪,五六歲的孩子哪裡養得熟?您說,這事兒會不會是老夫人指使的……”
常二夫人頓時吓了一跳:“不會的,老夫人的性子我是知道的,我雖不喜歡她,但以她的性子,定做不出這等事來!”
桂媽媽卻是笑而不語。
常二夫人很快就會過意來:“是啊,你說得對。”
“我相不相信這件事是老夫人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曹桑實這小賤種會不會相信。”
說話間,她眉裡眼裡更是擋不住的笑意:“老夫人不是盼着曹桑實那小賤種能與曹颙相親相愛嗎?若那小賤種知道老夫人害死了他姨娘,隻怕會對東府所有人恨之入骨的!”
“桂媽媽,你下去安排下,将這事兒傳到那小賤種耳朵裡去。”
桂媽媽含笑應是。
遠在書房的曹桑實是昏昏欲睡。
若他知道常二夫人有如此打算,怕是又會狠狠驚愕一番。
要說常二夫人傻不拉幾的吧,還知道偷偷摸摸将此事告訴自己,不敢敗壞孫老夫人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