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孫老夫人聽到第二個問題時,面上已滿是驚詫。
曹家的虧空,整個東西兩府,如今就她與曹颙知道,就連孫嬷嬷都不知情。
她老人家低聲道:“你,你如何知道的?”
“孫兒猜的。”曹桑實總不能說實話,說自己是穿越而來的吧,“曹家從前并不算顯赫,也就自祖父開始身居要職,曹家根基并不深。”
“皇上六次下江南,四次住在了曹家。”
“皇上六年前來江甯時,我雖尚在姨娘肚子裡,卻也多次聽姨娘說起當時盛況,那真金白銀像流水似的花了出去,我們家哪裡有這樣的家底?想來是借的公中的銀子。”
孫老夫人示意孫嬷嬷先出去,而後才道:“你這孩子,倒比我想象中敏銳幾分。”
“如今曹家欠朝廷一百六十萬兩白銀。”
曹桑實心中一喜,他原先以為曹家欠朝廷十五億呢,如今十五億變成八億,一下少了小半,還是……挺讓人高興的吧!
隻是,他瞧着孫老夫人面上一派雲淡風輕,顯然并沒太将這一百多萬兩的虧空放在心上呀!
到底怎麼回事!
孫老夫人解釋道:“雖說曹家欠下朝廷許多銀子,但并非你大伯用在了自己身上,而是用在了修建行宮、接駕等事上。”
“兩年前,兩江總督噶禮就以‘兩淮鹽課虧空三百萬兩’參了你大伯一本,卻被皇上阻止,直說此虧空事出有因,暗中與你大伯書信來往不斷,替他出謀劃策,要他早日還清虧空。”
“颙兒十四歲就當上了正五品的織造,就算我不知京中情形,卻也能想到朝中定有不少官員出言反對,但卻被皇上一一摁了下來。”
“可見皇上對我們曹家的确是寵遇殊隆。”
前朝與後宮是一樣樣的,誰人得皇上恩典,誰就能橫着走。
如今在江南,就連總督、巡撫碰上曹家人都得客客氣氣的。
想當年曹家三百萬餘白銀都欠了,如今隻剩下一半的欠款,她老人家自不怎麼放在心上。
曹桑實很想說上一句:如今曹家能有此殊榮靠的是皇上與孫老夫人、曹寅的關系,如今曹寅已不在人世,若有朝一日孫老夫人也不在人世,曹家怎麼辦?再說遠些,皇上駕崩後,曹家又該怎麼辦?
他想了想,這話到底沒說出口。
一來是如今皇上龍體康健,誰都沒想那麼遠,隻要皇上默許,就算曹寅去世,曹家十年八載的還上虧空不是難事。
二來是孫老夫人身子仍未痊愈,他不想叫她老人家再擔心。
曹桑實轉而說起曹颙的病,直說當日是無心聽到孫老夫人與李大夫人的談話,所以這才懷疑起來。
當他聽了孫老夫人的話後,心中已有數,直道:“原來颙堂兄患的是心悸之症。”
若說心髒病,他也算得上半個行家:“祖母放心,天下之大,人外有人,當日賀大夫替姨娘診治時也說無藥可醫,但姨娘得秦院判診治後,如今已好了六七成,想來過上些日子就能痊愈。”
“興許颙堂兄也能得老天庇佑,得名醫出手。”
他這話還真不是安慰安慰孫老夫人這樣簡單。
前世,各大醫院都說他活不過八歲,但他那柔弱母親帶着他四處求醫問藥,生生将他的命拖到了十八歲。
若不是後來有位國外的教授說可以做手術根治,就他那身子,撐到了二十五六歲應該不是難事。
他前世找的是位老中醫,那老中醫擅長針灸推拿,通過刺激内關、心俞等穴位調節氣血,再按摩神門、郄門等穴位疏通經絡,最後配上湯藥調理,不說根治,卻也能拖上十幾年。
他印象中的曹颙是個溫潤體弱的男子,若好生休息,再尋到位醫術高明的大夫,多活一二十年不是夢。
但孫老夫人卻覺得他是在寬慰自己,縱然如此,她老人家心裡多少開懷了一二。
萬一真有這等好事呢?
曹桑實與孫老夫人又說了幾句話後,就離開了萱瑞堂。
如今已近臘月,按理說年關将近各府邸的人應該是忙得腳不沾地,但因曹寅的死,整個曹家都是冷冷清清。
上面的主子們不高興,下面的奴才們哪裡敢高興?
雪花細密悠然落在了曹桑實身上,他身後多了個叫珠兒的丫鬟。
珠兒原是萱瑞堂的二等丫鬟,性子大方穩重,方才已被孫老夫人改名“瓊枝”賞給了曹桑實。
她老人家原打算将翠兒也一并賞給曹桑實的,隻是曹桑實說他身邊有個玉樹很得用,她老人家這才作罷,直笑道:“你還要在西府再住上些日子,我原想我多撥兩個人到你身邊伺候,常氏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敢為難你。”
“既然你心裡已有主意,我也就不勉強呢。”
“也對,你若連區區常氏都應付不了,哪裡撐得起整個曹家?”
撐起整個曹家?
直至今日,過繼一事已近乎塵埃落定,但曹桑實仍覺得自穿越後像做夢似的。
若能選擇,他倒更想當個混吃等死,我行我素的纨绔子,而不是成為勞心勞力的當家人!
想到這兒,正準備回蘭畹的曹桑實卻是停下腳步,轉身就往逸雲塢走去。
逸雲塢正是曹颙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