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桑實擡手擦了擦眼睛。
不知是不是進了雪的緣故,他隻覺得澀澀的。
他低聲道:“衛姨娘既能教養出曹頫這樣勤奮好學、惹人喜歡的孩子來,可見不是個蠢的,定能想到她自缢一事不能瞞天過海,不是靠着二夫人說上幾句,祖母就會全信。”
“隻是她沒有辦法,想要為了曹頫的前程試一試而已。”
可為了一個未知的結果,就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嗎?
曹桑實覺得不值得。
但他知道,衛姨娘定覺得值得。
他愈發覺得同孫老夫人要求将姜姨娘假死送走是正确的選擇,這地方,是會吃人的。
不過半日的時間。
衛姨娘沒了的消息就傳的是人盡皆知,她雖隻是個妾,卻是個聽話的妾,常二夫人親自去了一趟望月居,命人将曹頫接到了正院。
接下來,常二夫人又拿出五十兩銀子吩咐人将衛姨娘風光大葬。
五十兩銀子?
曹桑實從玉樹嘴裡聽說這件事時心裡是五味雜全。
他曾聽姜姨娘說過,他那便宜父親曹荃在世時很喜歡畫畫,尤其喜歡畫梅,能夠一擲千金花上八百兩銀子買一刀帶着梅香的灑金宣紙。
如今,不過常二夫人從公中抽出五十兩銀子,落在衆人嘴裡就成了大善人?
曹桑實心裡怪不是滋味的。
他從前隻想着舒舒服服鹹魚躺,但如今看來,這法子卻是行不通的。
他對衛姨娘并無什麼印象,隻記得衛姨娘是個很安靜溫婉的女子,應該說是西府的幾個姨娘都是如衛姨娘、姜姨娘差不多的性子。
他正想着要不要去看看曹頫時,常二夫人身邊就來人了。
曹桑實很快就去了正院。
這地方他來的很少,整個院落和常二夫人一樣,奢華且張揚,恨不得将所有好東西都擺出來。
他跟在小丫鬟身後走進屋,率先看到的是臉色鐵青的常二夫人,繼而是哭紅了眼睛的曹頫。
他道:“兒子給母親請安。”
“請安?你怎麼還有臉給我請安?”常二夫人自曹荃去世後,在西府是說一不二,就連孫老夫人都懶得管她,她是愈發張狂跋扈,“當日你是怎麼與我說的?既收了我的銀子,還敢去和頫兒争?”
曹桑實皺眉道:“母親這話是什麼意思?不是您差人請我來的嗎?”
說話間,他像沒瞧見常二夫人面上的怒色一般:“您這地方,若不是您請我來,我可不願過來。”
“至于您說的我收了您銀子與五哥相争,更是莫須有的罪名。”
“一來,當日祖母就曾說過,不僅是西府,旁支适齡的孩子,都在挑選範圍之内,可不是我非要争的。”
“二來,那三百兩銀子,是您主動送到蘭畹來的,誰還能與銀子過不去嗎?”
這下,别說常二夫人,就連曹頫都呆住了。
曹頫驚得連眼淚都忘了掉。
為何他這六弟病了一場,竟像變了個人似的!
緊接着,他更是聽到曹桑實脆生生開口道:“今日母親将我請到正院,不會又想着軟硬兼施吧?我先将話說在前頭,衛姨娘的死與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這條路既是衛姨娘自己選的,那她行事之前就該想到最壞的後果。”
“這結果,不該由我來背。”
走别人的路,讓别人無路可走。
他已率先将醜話說在前頭,堵住了常二夫人等人的嘴。
果不其然,正欲開口的桂媽媽隻能将到了嘴邊的話咽下,轉而又道:“六爺,話不是這樣說的,您與五爺年紀相仿,又是親兄弟,五爺以後得了好,難道還會忘了您?一家人,何必如此生分……”
“媽媽這話說的,我覺得不對。”曹桑實看了眼常二夫人,道,“整個西府上下,可沒誰将我們母子當成一家人。”
“自姨娘生下我之後,無人照料我們母子也就算了,伯父去世後,我與姨娘病的差點丢了性命,卻連個診治的大夫都沒有。”
“難道媽媽是一樣這樣對自己家裡人的?若真是如此……”
說到這裡,他脆生生道:“若真是如此,那母親得好好掂量掂量能不能再用媽媽你呢,畢竟這樣心腸歹毒的人,怕是留不得。”
桂媽媽啞口無言。
曹桑實見他們主仆三人久久不說話,便道:“既然母親沒話要說,那我就先回去了,姨娘還病着,離不開我。”
還不等常二夫人發話,他轉身就走。
這就走了?!
以桂媽媽為首的在場所有人内心驚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