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下一刻,常二夫人氣的又開始砸了東西,更是嘴裡亂叫,直說什麼“他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嫡母”“還反了這小賤蹄子,覺得自己抱上老夫人大腿就能上天了不成”之類的話。
但這話傳到東府,李大夫人聽到這話隻覺頗為受用。
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
自她嫁進曹家,常二夫人就一直與她使絆子,她雖沒将常二夫人放在眼裡,但悶虧吃多了心裡卻多少有些不舒服。
她聽說曹桑實如此“英勇”,對這孩子印象不免好了幾分。
但就算如此,她仍想着與兒子曹颙商量商量此事。
李大夫人等着曹颙從衙門回來後,則與兒子說起此事:“……李家家風并不迂腐,我雖不認同‘夫死從子’這等缪言,但到底是咱們東府過繼兒子,這孩子以後就是你的弟弟。”
“所以這些事,總是要問問你的意見的。”
曹颙今年二十出頭,模樣酷似故去的曹寅,少年老成,面容蒼白,如今他年紀輕輕就已是五品的江甯織造,一身官服穿在身上怎麼瞧是怎麼别扭。
他瞧着也就像是個文弱書生,而非朝中大員:“娘,既然祖母有意六弟,那就将六弟過繼到東府吧。”
“祖母侍奉着皇上長大,閱曆見地遠超尋常人,她老人家既如此選擇,總是有她老人家的道理。”
李大夫人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這事兒便這樣定了吧。”
她雖性情冷清,卻并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
更何況,她那婆母這件事上給足了她體面,就連在颙兒跟前也未曾施壓過,向來吃軟不吃硬的她自也不會拒絕。
李大夫人很快就去了萱瑞堂,婆媳兩人達成一緻。
翌日一早,孫老夫人就宣布将曹桑實過繼到李氏名下。
此消息一出,自是東西兩府嘩然,衆人明面上不敢說什麼,私下卻是議論紛紛。
有人道:“怎麼不是五爺,而是六爺?這老夫人糊塗,大夫人也不該如啊!”
有人道:“我那嫂子的侄兒的叔公的七侄女說,說老夫人原本是屬意五爺的,可惜衛姨娘死的蹊跷,老夫人與大夫人都不願沾上人命官司,所以這才選了六爺。”
還有人道:“六爺病了一場,整個人伶俐了不少,好像是得大老爺的亡魂到了他身上,所以老夫人才會選他。”
……
一時間,說什麼的都有。
倒是常二夫人知曉事情已塵埃落定,氣的不行,來了萱瑞堂一趟。
但孫老夫人卻是人老心不老,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九九,見她胡攪蠻纏的不願回去,冷聲道:“……西府的事我已多年不管,怎麼,難道東府的事情你還要插手不成?”
“且不說我老婆子還沒死呢,就算我死了,東府的事情也輪不到你當家!”
“桑實雖喊了一聲‘母親’,你何曾照拂過他一二?如今竟還有臉在萱瑞堂鬧騰?”
“你若再鬧,可别怪我不給你臉面!”
常二夫人先前曾被孫老夫人鬧着要休妻一事吓破了膽,是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隻能噙着淚回去。
曹桑實再去萱瑞堂處請安時,孫老夫人則與他道:“我已寫信去了京城,要族裡将你過繼到老大媳婦名下,如今姜姨娘的病尚且痊愈,你再陪她些日子,等着明年開年再搬來東府。”
“你放心,我答應你的事不會食言,姜姨娘假死一事,我已經安排妥當。”
“我在銅山有個小莊子,那個莊子,就連颙兒他們都不知道,姜姨娘以後就住在那裡。”
曹桑實正色道:“多謝祖母。”
從江甯坐馬車去銅山,也就一兩個時辰的路程,若以後他想要去探望姜姨娘也方便。
孫老夫人是個聰明人,既已打算全力培養曹桑實,自是不留餘力。
她先是叮囑以後曹桑實再對上常二夫人不必懼怕,又與曹桑實說已寫信去族裡幫着尋摸兩位名師,更是說起兒媳李氏與孫兒曹颙來。
“……老大媳婦看着面冷不好說話,卻是心腸不壞,你莫要怕她。”
“我也好,她也好,都沒奢求你對她像對姜姨娘一樣孝順,但你若真心對她,她定不會虧待你。”
“還有颙兒……他,他更是個好孩子,從小友愛兄弟,勤奮上進,他老子死後,他比誰都傷心,卻打起精神來安慰我們,領了衙門的差事。”
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她一想到曹颙活不長,這心裡就像是刀子剜肉一般。
她假借喝茶的空當生生将眼淚逼了下去,轉眼間似無事人一般:“你可還有什麼想問的?”
曹桑實認真想了想,很快道:“祖母,我倒是沒什麼想問的。”
“若有什麼不清楚的,我再來問您就是了,隻是有兩個問題猶豫許久,不知能不能問。”
“如今這裡沒有外人,你有什麼想問的隻管開口。”孫老夫人道。
曹桑實開門見山道:“第一個問題是我們曹家到底欠朝廷多少兩銀子。”
孫老夫人面上帶着驚愕,還未緩過神來,下一刻又聽見曹桑實道:“第二個問題是颙堂兄是不是病得厲害?他,到底還能再活上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