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簽下手術确認單的那一刻,雲林藹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去應對,他也可以找别人代為簽字的,可當看到時聿痛苦又脆弱的表情時,他隻希望對方可以快速地得到治療,腦海裡也全是時聿說過的那些話。
所以他很想問一問時聿,他的自由為什麼會受到了限制,是被迫還是......自願?
雲林藹不敢猜,也不敢真的去問,若要說表達情緒,他才是那個最膽小的人,他的心态過于畸形,他爸在訓練他的時候就說過,像他這麼古怪的人以後是要吃虧的,雲林藹自己也這麼覺得。
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室的燈才暗了下來,雲林藹這時才注意到窗外月亮高高挂起,南部地區又下起了小雪,寒風鑽到窗戶縫隙吹進來,凍得人脖子都僵硬了。
雲林藹緩緩直起身,注視着被推出來的那張推床,恍惚覺得那四個輪子未免太鈍,于是他先幾步走上前,沒等秦樾說什麼,眉心就擰了起來:“醫院輪子該換了。”
“?”
秦樾早就習慣了他神經質的發言,維持着醫生的職業身份,與雲林藹說道:“手術挺順利的,不過初期身體會有些弱,但這樣至少腺體會恢複到一個正常數值。”
“對了,我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
雲林藹擡眸,秦樾頓了一下:“他的發熱期很快了,你們倆匹配度那麼高,你小心别受他的影響。”
信息素紊亂症一旦發作起來會很麻煩,雲林藹即使每天都按時吃藥也會被時聿的信息素影響到,雲林藹沒什麼表情,隻是眼眸低垂:“知道了。”
走廊一時安靜的可怕,隻剩下護士推動輪子的鈍澀聲,雲林藹也沒注意到陸亦川跟江闊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他回到了安排時聿的單人病房,沒什麼困意地坐在床邊,安靜又平淡地注視着他。
時聿由于腺體的手術側躺着,半張臉掩在被子下,隻露出來線條柔和的眉骨和緊閉的眼睛,病房内傳來平穩的呼吸聲,雲林藹默不作聲地伸手将被子的一角往下拉,拉到他的鼻尖下才重新放松下來地靠回椅背上。
雲林藹閉目養神了一會,沒過多久就捕捉到耳邊傳來細小的動靜,要不是他覺淺,根本不會聽到時聿發出的那麼點微弱聲,他彎下腰,語速悠悠帶了些無奈:“又怎麼了?”
“疼......”
時聿的麻醉劑逐漸失效,剛做過手術的腺體傳來陣陣痛感,就算還在睡夢中也是努力抑制着痛吟,眉頭卻緊緊皺着。
雲林藹按下呼叫鈴,在等醫生來的過程中,他避開人的腺體将時聿側着抱了起來,一手護着他亂動的後腦勺,一手環住他的後腰,力道不輕不重。
但時聿似乎很痛,雙手拽着雲林藹的衣服,身體小幅度地顫抖,嘴裡還在念叨着疼。
Omega的痛感要比任何性别都要強烈些,也最無法忍受,但時聿好像一貫會忍,就連當初手被玻璃碎片劃傷,他都沒說過一次疼。
這一次或許是在夢境裡,終于可以允許自己放縱一會,也不用再那樣的小心翼翼。
所以就算他在懷裡亂動,雲林藹也沒有兇他,隻是一下一下的在他後背輕輕拍撫着,兩目低垂,完全沒有了在聯盟會裡的冷淡,一直等到醫生來重新注入麻醉劑,時聿趴在他的懷裡睡着,他才停下舉得酸痛的手腕。
半夜的小雪帶來的溫差較大,月亮隐在烏雲裡忽明忽暗,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雪點開始變得稀少,氣氛出奇地安靜,疏散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從略帶着室悶的屋内照進來,灑了一片金光色。
時聿這一覺難得睡的踏實,麻醉劑的時效似乎很長,到現在腺體都沒有傳來痛感,他似乎完全忘記了夜裡自己有沒有醒來過,直到清醒時,看見了床邊坐得筆直的人影。
雲林藹是閉着眼睛的,但他能感受到對面投來的視線,于是在睜眼之前聲音帶着淺淺倦意的問:“醒了?”
時聿有些冷,縮在被子裡動了動久側的身體:“嗯......你一直在這裡嗎?”
雲林藹不承認:“沒有。”
也沒說昨天大半夜對方的麻醉劑失效,疼得在他懷裡直發抖的場景。
于是時聿以為對方早晨才過來,一雙眼睛盯着空氣裡的一點,就是不敢看他。
“餓了麼?”
“什麼?”剛剛神志有些放空,雲林藹重複了第二遍,時聿才聽見,“還好。”
雲林藹對于他永遠中肯的答案不置可否,他站起身有些停滞,接着又仿佛沒事人一樣:“等着。”
時聿不知道對方要去哪,倒是王姨過來了,還拎着兩個飯桶。
“做完手術身體虧空的不行,得多補補,半個多月不見又瘦了。”王姨看見時聿就跟看到自己家孩子一樣,心疼的不行,扶着時聿坐起來,就盛了一碗湯給他。
“謝謝阿姨。”
時聿其實沒有什麼胃口,尤其是做手術的這些天,腺體總會時不時的疼,最疼的時候總是在半夜,但他能感覺到身邊有人抱着他,可每當他想看看是誰時,那溫暖的懷抱以及困頓的夢境就會讓他徹底沉溺下去,無法自拔。
住院的這幾天,時聿很少看到雲林藹,腺體上的傷口也逐漸開始結痂,醫生過來上藥時也隻看到一點痕迹了,秦樾告訴他這幾天可以多走走,很快就可以出院。
而在住院部走廊的盡頭,秦樾走進另一間病房,直搖頭地看着床上的人:“告訴過你不能靠他太近,不然你的易感期很難穩定下來。”
雲林藹一副不可靠近的冷漠:“我有分寸。”
秦樾不知道他的分寸是從哪兒量出來的,隻知道這幾天晚上他沒少偷溜出去,在人家病房搞騷擾,騷擾幾次,傷口還又裂開了,秦樾隻能在後面跟着給他上藥。
這麼一通操作下來,易感期不提前才怪。
秦樾又給他強調了一遍,信息素紊亂症的人尤其會在易感期的時候發作強烈,不但會失去理智,清醒時間也比平常人短很多,信息素也最容易失控,隻有平日吃藥才能稍微穩定下來,但如果是對匹配度很高的人做徹底标記,也許會有所好轉。
時聿的信息素明顯對他有利,但如果沒有完成标記,對雲林藹也是提前誘發易感期的導火索。
這一切隻有時聿不知道,可雲林藹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