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們循聲看去,萬金閣的二樓坐着兩個人,一個身着墨色錦袍,面容俊秀,狹長的黑眸帶着一股瘆人的寒冷,原本就淩厲的眸光再配上他的斷眉,則更顯殺氣。
而另一個則是一襲青色羅裙的姑娘,姿色上乘,看起來比他要柔和許多。
科考才結束,朝廷派下來的監考官員他們這些守城将士是見過的,為首的士兵對燕熹的樣貌印象極深的緣由,就是他的斷眉,是以當下便認了出來。
他拱手道:“末将高珏見過禦史大人。”
一聽說是禦史大人,身後的那些士兵全部行禮。
街道上的人,也因為這邊的動靜而駐足觀望。
高珏解釋道:“大人,并非末将魯莽,朝廷有規定,不論出城還是入城之人,都是要進行審查的,可是此人在入城面對審查時卻逃竄,末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男人多在餘舊的身後,一言不發,聽聞上方坐着的是禦史,也隻是擡頭看了一眼,而後便低頭,瑟瑟發抖。
燕熹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對面的尤辜雪,道:“這事,尤司執怎麼看?”
尤辜雪覺得他這句話說的有些詭異,好端端的提她做什麼,雖然在鬧市射箭,是違反規定,可是畢竟沒有傷人,訓誡幾句就算完事,這有什麼好問的?
“燕大人自己看着辦就好。”
尤辜雪将這個球踢了回去,殊不知下方的男人,在聽見尤司執三個字時,低下的頭猛然間擡起,眼眸一亮,他二話不說就要往萬金閣裡沖,被将士們眼疾手快的攔住了。
男人劇烈的掙紮,撕心裂肺的大喊:“司執大人!草民宋聞,懇請大人為草民主持公道,主持公道啊。”
這人從入城,到被官兵追,再到被餘舊護下,怎麼看都是一場布好的的局,尤辜雪狐疑的看向燕熹,那人隻是自顧自的喝酒,察覺到她帶着審視的目光,才回她一個禮貌的微笑,眉尾輕佻。
“到你揚名立萬的時候了。”
這一刻,尤辜雪才知道,前面的那些什麼科考,什麼審核,什麼監考都是鋪墊,這個男子的出現,才是他留給自己的部分,她倒要看看,這人想搞什麼鬼?
“餘舊。”尤辜雪盯着燕熹那張笑的平和的面孔,冷聲道,“把人帶上來。”
“是。”
轟走街上的士兵和百姓,餘舊把男人帶了進來後,關上門,自己抱劍站在一側,依舊占着屬于自己的位置。
男人渾身的衣服已經看不清本來的顔色了,破爛不堪,頭發淩亂,腳上的鞋子也磨破了,看得出來是長途跋涉的,那一雙眼睛布滿紅血絲,嘴唇上因為幹涸,卷起一層又一層的死皮。
他撲通一聲跪下,身軀還在瑟瑟發抖:“司執大人,求司執大人幫幫草民……”
尤辜雪起身,倒了一杯茶水,走到他的面前蹲下,遞給他:“起來吧,把事情說清楚。”
男人顫顫巍巍的接過手中的茶水,身體哆嗦的起身,咽了咽口水,并不喝茶,他猶豫道:“司執大人,草民叫宋聞。”
“你有何冤屈?”
尤辜雪直接開門見山的問他。
宋聞低頭,眼中霧氣升騰,像是下定了決心,不多時便泣不成聲:“草民,草民要替我兄長宋鶴伸冤,草民要狀告當朝左相林言璋和戶部侍郎魏光,陷害家兄科考舞弊,以至于家兄喪命,名聲受損,還請司執大人替家兄讨回公道!”
林言璋的名字一出來,尤辜雪的心中就一目了然了。
她就說嘛,燕熹這個人從來不做無用功,對人對事都一樣,這次費盡心機的要湊近科考的原因,在她看見林言璋也在的時候,就有了一些猜測,直到宋聞的出現,她才真正的确定。
什麼改變科考制度,什麼揚名立萬,這些都不是他的目的,也與他無關,他現在做的這一切,依舊是在複仇。
一如她之前猜測的一樣,周家作為林家的靠山,已經倒了,那下一個,就該輪到林家了。
她靠着系統,已然全部知道了燕熹與林言璋之間的恩怨,這醞釀了十二年的恨,也該到林言璋償還的時候了。
尤辜雪知道他在利用自己幫他複仇,隻是他如今的手段,比原文裡要謹慎的多,原文裡,這時候的燕熹已經拿到了周嘯風的兵權。
老皇帝早已被他的半步多毒害,而他将此事嫁禍給了林相,由此将林相滅門,從前的燕熹,站穩腳跟後的報仇,沒有這麼多的彎彎繞。
如今雖然是利用她,但到底是将她之前的話聽了進去,這個公道,她不是不可以給他。
這個世道缺了屬于燕熹的公正,這一次,她要親手幫他讨回來。
“尤司執。”燕熹突然出聲道,“我不伸冤,你看錯人了。”
見她一直盯着自己發呆,燕熹隻能出聲提醒她,也不知道這丫頭什麼毛病,最近總是喜歡盯着他發呆。
尤辜雪将目光從他的身上挪開,站在宋聞的面前,清冷的聲音明明不大,卻擲地有聲:“你放心,該認罪的人,一個也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