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訓練室的落地窗前,腿間放着翻開的筆記本和黑色秒表。直射進室内的光線籠罩于身,被玻璃格擋,褪去晃眼亮度,隻餘留一些暖意,在那窗前呆久了不免感到困倦。
“阿熏。”
有些混沌的大腦被這聲喚醒,我直起腰,看向推門而入、脖頸間挂着毛巾的克裡斯前輩。
他剛出去盥洗室,說是覺得汗液粘膩,要洗把臉。
接近成年體型的運動員窄腰寬肩,穿着緊身的排汗衣,衣料微微洇濕,貼在身上,勾勒出肩背流暢的肌肉線條。沒有打發蠟的棕色碎發柔順垂在額前,發尾濕漉漉沾在一起,末端逐漸凝成的水珠欲滴未滴。
“前輩…”我迷迷糊糊叫他,咬字費勁,像口中嚼着糯米。
三月初,氣溫回暖,春意萌發,睡意也旺盛。
接連一年間幾乎天天要在這個機構呆着,現在這個地方給我的體感已經宛如一個安全屋一般,曬着太陽實在太過踏實,剛才差點睡過去。
我揉揉眼睛,收起腿上的本子站起身。
“如果覺得困的話不必勉強,旁邊有休息室,你可以在那邊睡一會兒。”
克裡斯前輩擦着臉上的水液,見我一臉迷茫便提議道。
“不用了,前輩。”我拒絕他。
總感覺放任自己去睡的話有點浪費時間。
“今天是我最後一次陪前輩在這邊複健了,怎麼能做這樣失禮的事呢。”
臨近學期末,對于一、二年級的學生來說不過是換了個樓層上課,對于克裡斯前輩這些三年生來說,卻是将要邁上與過往截然不同的新生活的開端。
這周末學長們參與完最後的畢業典禮,過後他們就将要告别高中生涯。
克裡斯前輩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決定了要前往的大學,也已收到當地球隊的邀請,隻等畢業後就可以先一步加入訓練。
算來近期還能見面的次數竟已屈指可數了。
我拍拍臉醒神,拿出錢包問克裡斯前輩:“我想去隔壁買杯咖啡,前輩你要我幫你帶點什麼嗎?”
“跟你一樣的就好。”
“OK。”
點頭答應他,我出門去旁邊的咖啡店裡打包了兩杯冰美式。
回去找克裡斯前輩,他剛做完一整套腰腹訓練,正準備稍作休息,我便跟他說一聲,将咖啡帶去茶水間等他。
沁涼的咖啡液入口帶着微微苦澀,順着食道往下浸入肺腑,一下子驅散睡意,整個人頓時一個激靈,精神一振。
“呼,活過來了。”我捏着吸管,趴在桌面上,攪動杯子裡的冰塊,聽它們互相碰撞發出的聲響。
克斯利前輩坐在對面的椅子裡,單手圈着杯口,看我這副模樣,似乎頗有幾分無奈。
“我不是很懂你一定要讓自己清醒起來的意義。”
“你在說什麼呢前輩!”我不贊同地擡起頭,“以後說不定都沒有機會像這樣和前輩坐在同一張桌子前面,悠閑享受下午茶的時光咯!”
“怎麼會沒有呢。”克斯利前輩笑着搖搖頭。
“那誰知道。”我忍不住扁嘴。
逐漸西斜的陽光劃過白色桌面,盛裝在杯内的冰塊悄悄融化,杯壁上冷凝的水珠順着指縫流動。
“辛苦你了,阿熏。”
突如其來的言語,我一下子我沒能跟上,眨巴着眼看他半晌。
“怎麼突然開始煽情了,前輩。”我呆楞,“今天難道就是我們倆最後一面了嗎?”
“真是的。”
一個腦瓜崩落在額頭。
我收回握在塑料杯外的手,沾濕的手心捂着臉,水滴沿着鼻梁往下,最後墜在唇尖。
在我下意識要把那滴水抿進嘴裡前,一隻幹燥的手将其擦去。
被遮擋的視線隻能看到自己身前一點區域,那隻手剛好闖入這片空間。骨節明晰,指甲修整地幹淨利落,落在嘴唇薄薄的皮膚上,依稀能感到觸感粗粝。
我沒能克制自己收住将要完成的動作,于是抿起的嘴唇像是要挽留那擦拭掉水液的手指一般,輕輕夾住了它。
“對、對不起!”我趕緊松開嘴,往後靠到椅背上遠離桌沿。
這個情景喚起了不久前的一些不堪入目的回憶,我倉惶低頭不敢看對面前輩的表情,狠狠用手背擦幾下嘴巴,試圖借用疼痛替代那停留在唇上微麻的感覺。
“沒事的,是我太過突然。”
克裡斯前輩聲音中似乎也有幾分不自在,但聽上去并沒有想象中介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