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偷擡眼看向他,隻見五官深邃的青年側過頭看着空無一物的牆壁,剛才被我“冒犯”了的那隻手握成拳放在桌面。
應該……沒有生氣?
“前輩,剛才想說什麼來着?”
在空氣要徹底凍結之前,我試圖轉移視線,挽回話題。
“啊。”克裡斯前輩清了清嗓子。
他轉回頭來,目光輕輕在空中劃過一個半弧,落在我臉上。
“起初,看到你的第一眼,我隻覺得是父親在跟我開一個玩笑。”他彎下眉毛,似乎陷入回憶。
“那樣一個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看起來也不像是有什麼經驗的樣子,居然說要充當我之後一年的健身顧問。說實話,我當時覺得你堅持不了多久。”
克裡斯前輩滾動着喉結,從咽部發出低低的笑聲:“但是這個想法很快就被我自己推翻了。在你陪着我複健的這一年裡,有的時候我會想着,這樣努力又優秀的一個孩子,整天被困在我身邊,陪着我做一些枯燥重複的訓練真的好嗎?”
我剛想搖頭,又聽他繼續說:“我也有過勸你放棄這邊工作的想法,好讓你能将更多心力放在部活和校園生活之中,但是最終還是沒能提出。”
“……為什麼呢,前輩?”
“這個嘛……”
克裡斯前輩歪着頭,溫柔的眸光湖水一般,靜靜籠罩我。
“是為什麼呢?你可以猜猜看。”
———
青道高中一直以來有一個傳統。
每逢一屆高三離校,畢業典禮上佩戴的胸花都需要由一年級的學生來制作,象征學弟學妹對即将邁入社會的前輩的敬意和祝福。
班會上被告知這一消息,收到班委分發下來制作胸花的材料,我才真正有了幾分前輩将要畢業的實感。
胸花原材料的紙張脆弱,易變形損壞,為了不出纰漏,每個人有三份材料。
我在班會上做完發到的那幾份,要将胸花投入收集用的紙箱時卻一個遲疑,猶豫一會兒,隻放了兩朵進去,還剩一個被我留在了桌肚裡。
……
到了畢業典禮當日,低年級生沒有課,但是大部分在部活或者其餘活動受到過前輩關照的學生還是會自發等候在禮堂外,等着畢業生結束儀式之後一起攝影留念。
我沒有去禮堂前湊那份熱鬧,畢竟要說到跟我關系最深的那幾名前輩,除了球場之外,還有什麼地方是對他們而言更有意義的呢。
最後一次齊聚在野球場外的河道上,穿着齊整制服的前輩們襟前挂着承載了美好祝願的紅白胸花,靜靜凝視見證了他們三年青春的球場。
“前輩。”
我找到站在人群中的克裡斯前輩,微笑着對他鞠了一躬。
“這一年來承蒙關照,克裡斯前輩。祝願前輩今後一帆風順,身體健康。”
說完,我舉起手上那朵私藏的胸花,别在克裡斯前輩胸前的那朵旁邊。
“雙倍的祝福麼,有點沉重呢。”他笑着說,“看來這下要加倍努力才能對得起你的這番心意了。”
“那當然了!”我插着腰,高高揚起頭。
“為了回應可靠的後輩的這份厚望,我這裡也有一樣東西要交給你。”
克裡斯前輩這麼說着,擡手解開了西服外套的扣子。
“我們學校的制服是西式,不存在第二顆扣子這種說法,作為代替…”他說着,手指用力摘下了内裡襯衫的紐扣。
“就把這個給你吧。”
白色泛着珠光的紐扣被放入我的掌心,從剛剛還貼身穿着的衣物上摘下,靠近胸膛的位置,還帶着些許餘溫。
我盯着這枚圓圓的扣子,腦海一片空白。
“不必困擾,你可以把這枚扣子當作我對你這一年來無償付出的交代。”
克裡斯前輩一手撫胸,微微彎腰:“多謝你這一年的陪伴,我相信這是對我非常有意義的一段時光。”
“不。”我收緊掌心那枚紐扣。
“前輩不用這樣感謝我,是我硬要呆在前輩身邊,你是我來到青道最初的動力。沒有前輩的支持,我無法光靠自己的力量支撐在這邊最開始的那段時間。”
“是嗎。”克斯利前輩維持着彎腰的姿勢,拉長唇線笑了。
“能聽到這樣的話,是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