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旻的手臂撐在楊莉莉的身側，嘴唇貼上來的瞬間，楊莉莉猛地别過臉，掙紮着推他：“錢旻，你瘋了？”

“瘋什麼？”錢旻用手指掐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硬生生掰回來，低頭吻了下去。唇舌裹挾着侵略性的熱度，逼着她退無可退。她手臂被按着，手指發涼，眼前一片眩暈，混亂間，感覺到錢旻的手不安分地探了上來。

“你不是說無所謂？”錢旻喘息着，聲音有點啞，微微眯眼盯着她，再次吻上來的時，楊莉莉毫不留情地立刻咬了錢旻的舌頭，嘴裡已經都是血腥味。錢旻卻看上去更興奮了，他将楊莉莉抱起，楊莉莉想要向後退誰料卻被錢旻咬住嘴唇，逼着向前，兩人就這麼撕咬着親吻起來。

“咔嚓！”錢旻聽到一聲拍照聲，才放開了楊莉莉，他兇狠地望向窗外，是打算來上課的同學，被他一瞪立刻跑走。他碰了碰自己的舌頭，被咬出了血，但剛才的接吻實在是刺激，錢旻吞了吞口中的血水，才看向了一旁喘着大氣的楊莉莉，為她整理好被自己弄亂的衣服，心滿意足地離開。

那天之後，這張照片在校園論壇被發了無數貼，照片中二人仿佛吻得動情，楊莉莉的裙子都被掀了起來，頭發也很淩亂，錢旻的手摸着楊莉莉的大腿，看上去卻像是伸進了裡面。兩人就在流言蜚語中成了學校出了名的情侶，隻是楊莉莉很快發現，事情并沒有結束。相反，那些人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野狗，圍攏過來，變本加厲地撕咬她剩下的尊嚴。

教科書裡開始出現不堪入目的字句，一行行，一頁頁，密密麻麻，連邊角都不放過；練功服被剪出一個窟窿，剛好在裆部；換衣間裡，她的衣服總是莫名濕漉漉的，帶着惡心的氣味。

課間，樓梯間，操場邊，随時随地，竊竊私語像潮水一樣漫上來，黏稠、惡臭、充滿了廉價的興奮感。有人在走廊裡擋住她，笑着對身邊的朋友說：“哎，幫我拍個照。”然後掐住她的下巴，在衆目睽睽之下低頭吻下去。就算她立刻掙紮，推開，逃走，拍照的人卻還是笑嘻嘻地調了個濾鏡，滿意地發進了群裡，第二天，全校情侶都在模仿這個動作，光明正大地在操場上、食堂裡、教學樓樓梯間交換黏膩的親吻。

“這是你的私事。”老師這麼評價，眉頭皺了一下，又舒展開，“自己處理好吧，别影響班級風氣。”

她聽見自己的心髒怦怦直跳，像是浸了水的鼓面，沉重又遲鈍。她張了張嘴，想問一句——“那什麼才算公事？”可最終，她什麼都沒說。

她逐漸變成了校内少男少女青春期需要釋放欲望的一個符号，一個人人都能添油加醋參與編寫的角色，一個發洩情緒的工具。

直到她某日在陌生的酒店衣冠不整地醒來，她低頭，衣衫淩亂，裸露在外的肌膚上隐約能看到青紫的痕迹。頭很痛，太陽穴突突地跳，身體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而是像某件被人用完随手丢棄的物品，沾着污漬，被随意擺放在這個狹小、封閉的空間裡。她突然意識到，想要停止這一切，最便捷的辦法便是解決了自己，解決掉這樣一個被意象化了的物品，解決掉這偏離的一切。

所以當她走上天台，卻看到圍欄上有個洞，剪得很大，像是誰特意留下的邀請函。她看着它，愣了一秒，輕笑了一聲。

原來，事情可以這樣簡單地結束。

風很大，衣角被吹得獵獵作響，她終于有勇氣俯身往下看。城市的街道像是被折疊進玻璃球的模型，渺小，遙遠，而她自己，也終于可以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她松開手，身體前傾，風瞬間裹緊了她的四肢，如同冰冷的手掌，拖拽着她向下墜落。刹那間，她的腦海裡閃過俞松美和孫曦的臉，她有些遺憾地想：如果她們回來，看到她的屍體，會不會害怕？又或者，會不會有人替她們補上這個空缺，讓她們成為新的靶子？

可緊接着，她又有些慶幸，好在她們還沒有回來。

頭骨碎裂的瞬間，她聽到了某種鈍重的聲音，像一隻盛滿水的玻璃杯摔在地上，溫熱的血液順着地面緩緩蔓延，将她整個包裹其中。劇痛讓她的神經短暫地燃燒起來，但與此同時，她卻感覺到了久違的放松——好像，終于不需要再掙紮了。

楊莉莉終于感覺到夏天過去了，自己涼了下來，很累了，媽媽還在遠處賺錢，可死去的爸爸好像近在眼前了，隻是爸爸卻哭了，蹲下來擁抱住倒在地上不得動彈的自己，嘴裡念着：“沒事了，我的孩子，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