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人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急忙上前去拽，但沒一個人能撼動她分毫。

“楊媽媽！”李承宇大步上前，眼疾手快地把她的手扳開，把險些窒息的工作人員拽到一旁。楊媽媽被松開後整個人還在發抖，雙手揮舞着想要撲過去，眼神兇得像是要殺人，卻在看到李承宇時，或者說看到了李承宇這身衣服時，像是突然被抽去了所有力氣，整個人癱軟下來。

“我女兒……”她哽咽着，眼淚混着鼻涕掉下來，模樣狼狽得讓人心疼。

李承宇輕歎一口氣，伸手扶住她的胳膊，低聲道：“跟我來。”

他領着她進了殡儀館，而我在他示意下，沉默地跟了進去。

李承宇将屍體從冰庫拉出來，沉默地站在屍體旁，沒有直接掀開蓋住她臉的白布，而是先拉開她大腿處的一角。

是個女性屍體，一塊淡褐色的胎記靜靜地浮現在蒼白的皮膚上。

“什麼意思？”楊媽媽突然開口，随後一把掀開蓋在屍體上的白布。仔仔細細地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

我看見了屍體的慘狀，像是高中生的體型，身體是完整的，但臉……她已經沒有一張“臉”了。高空墜落的沖擊徹底摧毀了五官，血肉模糊得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楊媽媽猛地深吸一口氣，像是忍住了翻湧的嘔吐感，然後用極為鎮定的語氣開口——

“這不是我女兒，警官。”

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哈哈，我女兒不長這個樣子，這絕對不是我女兒。”她的聲音越來越大，語速也越來越快，她一邊說着，一邊往門口走去，可剛走兩步，就被警察攔了下來。她仰起頭，看着攔住她的警察，還笑了笑，“警官，這真不是我的女兒，哈哈，我女兒有鼻子有眼的，這是啥哈哈。”

李承宇于心不忍，從館内工作人員手裡接過了一隻小盒子，裡面應該是女孩的遺物。楊媽媽的聲音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着李承宇緩緩打開盒蓋，裡面靜靜躺着兩隻發卡。

俞松美在看到發卡後，雙腿驟然無力，被俞芝澄攙扶着，爬到了楊媽媽的身邊，拿起了發卡，“這是，我......我.......送......送莉莉的......”她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哭到失力。

楊媽媽聽完感覺天旋地轉，在看到發卡下的物品時，終于承受不住，腿軟着跌在地上。

身邊人立刻扶住了楊媽媽，楊媽媽卻把人推開，李承宇也蹲了下來，從盒子中拿出了一塊半邊的平安扣，遞到了楊媽媽的眼前。

楊媽媽的手猛地攥緊了胸口的繩子，她低頭看了一眼，衣領裡，另半邊的平安扣正貼在她的心口。她愣了幾秒，像是終于被現實一巴掌狠狠扇醒，顫抖着伸出手，把自己的那半塊解了下來。

她看着自己面容都無法修複的女兒的屍體，不信邪地又拿起了平安扣，顫顫巍巍地對着自己脖子上的那枚，直到圖案重合，才終于失聲痛哭。“不，不，這不是你，不可能是你…” 楊媽媽的聲音哽咽，她的肩膀一點一點塌下去，雙腿無法支撐住自己的身體，她手顫抖着，蹒跚向前，跪着爬向床邊，面對着女兒靜止的身體，死死地抱住了躺在床上冰涼的楊莉莉。

她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那淩亂的發絲，一點一點地理順，試圖還原女兒生前的模樣。可那張已經無法辨認的臉，終究無法再恢複成她記憶裡溫柔乖巧的樣子。她的手越來越用力，像是想把時間往回撥，想喚醒一個早已無法回應她的孩子。

“莉莉啊……”她的聲音哽咽着，發出的每一個音節都仿佛帶着鑽心的痛，“媽媽來接你了，媽媽來晚了……你别怕，别怕……”

可她的女兒，靜靜地躺在那裡，一言不發。

她的世界突然坍塌，四周的聲音消失了，隻剩下她和她的女兒。

那些未曾說出口的話，那些未曾給出的擁抱，那些她還未來得及兌現的承諾，全都堵在喉嚨裡，化成洶湧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已經冰冷的身體上。

我不忍再繼續看下去，将李承宇拉到一邊，他也紅了眼眶，“發生什麼事情了？”

“開雲中學，一個學生從樓上跳下去了。”李承宇點了點頭，眼底的血絲尚未散去，他頓了頓，聲音壓得很低，拉着我離人群遠了些，将我的手放在他的額頭，“你自己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