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這麼想着,但動作卻不能因心裡的想法而有絲毫遲疑,雖然撞到四周的背景闆不管是對于我還是對于它們來說都是種折磨,但如果為了逃避這種折磨而選擇放棄訓練,這也是我不願意的。
事實就擺在眼前,我沒有别的選擇,越早掌握控制力量和本能的方法,我才能越早擺脫對沃爾圖裡的依賴,然後找個合适的機會提出離開,又或者說是溜走。我不确定阿羅是否會有主動放我離開的好心,據說作為吸血鬼皇族的統治者,他本人對于收集身負異能的吸毒鬼有種異常特别的愛好,而這段時間裡每次與他見面,那種熱切到幾乎詭異的态度,也能很好說明這一點。
曲起雙膝跳上一棵雲杉,幾乎就在因為接受過多眼神淩遲而不堪重負的大腦徹底罷工之前,一對難以忽視的影子飄進了視線範圍之内,理智告訴我,不應該在這種時候分神,不然被凱厄斯追上來,那後果一定不堪設想,但放飛自我的雙眼早已不受飽受煎熬的大腦控制,它固執地牽引着目光聚焦在那片越來越近的影子上。
那是阿羅和一個我從沒見過的女吸血鬼,他們的手緊緊牽在一起,那種緊湊體現在雙方手臂肌肉緊繃的程度上,似乎牽着什麼不可多得的珍寶,而一松手就會消失不見。長長的金色頭發垂在耳側,但再厚重的發簾也無法擋住她臉上溫柔的笑意,鵝黃色的枝花長裙随着向前的步子輕盈舞動,就好像她腳步移動的頻率就是一段渾然天成的韻律。她擡起頭四處張望,似乎是在尋找些什麼,陽光帶着清晨還未完全消散的水汽斜射下來,為她的長睫毛鑲上一圈精緻璀璨的鑽石。大概是因為過于專注擡頭的原因,她并沒有過于在意腳下的路,所以帶着細跟的鞋子踩上過長的裙擺,而導緻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傾倒也就成了必然會發生的慘劇。吸血鬼是很難受傷的,那種程度的跌倒根本算不了什麼,尖銳的石子還來不及擦碰一點皮膚,就會被皮膚的堅硬所碾碎,更别提她和阿羅牽着的手并沒有讓她真正摔倒在地上。
盡管如此,阿羅還是立刻停住腳步蹲下身,即使隻有短短的一瞬間,但視力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臉上的表情。那不同于我見過的任何場合下阿羅展現出的任何一副或是親和僞善,或是莊重嚴肅的面孔,而是一種真實的惱怒,就像有個粗心大意的人碰壞了他很重要的東西。
模糊不清的關懷問詢和帶着嗔笑的寬慰夾雜在一起,交織出一副過于美好的圖景。我隐約覺得,那個女吸血鬼大概是阿羅很重要的人。
妻子?一個答案跳出大腦,然後立刻被否決了。
吸血鬼擁有漫長到幾乎永遠的生命,很難相信他們會隻有一個妻子,即使是休倫那種男人都忍不住偷偷摸摸的朝三暮四,和些莫名其妙的陌生女人不清不楚,更别提吸血鬼了。
即使那種關懷倍至的确在某一瞬間刺痛了我的眼睛。
安娜和休倫也曾經這樣過嗎?又一個不合時宜的想法出現了,我總是無法理解安娜做出的選擇,所以在遇到類似問題的時候,總會控制不住去設想她的過去,到底是遇到了怎樣的事情,才會使她心甘情願在那個惡貫滿盈的男人身邊無怨無悔的留下來,甚至不惜傷害另一個最親的親人。
這種裹挾着痛苦的思考使我有一瞬間愣神,而這帶來了難以想象的悲劇,這是個緻命錯誤,就在我晃神的功夫,凱厄斯就已經定位到了我的位置,我眼睜睜感受着那種夾雜着冰冷的熟悉氣味靠近,攻擊近在咫尺,根本無法躲閃,除非選擇從樹上直接翻倒下去,我本能挪動了下鞋跟,想讓身體如枯枝落葉般掉到地上,而凱厄斯似乎根本就不想給我這個逃脫的機會,他加快了速度,快到幾乎能扭曲我們短距離之間的空氣。
真是完蛋,這一拳毫無疑問會打碎我的胸骨。我逆來順受地閉上眼睛,準備坦然接受因為分神導緻的後果。
忍耐一下就好了,凱倫,那大概也不會很痛。
“砰!”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沒有如期而至,有的隻是鞋跟擦過肩膀,凱厄斯撞到了樹上。
“你到底在幹什麼啊?!”
一摸一樣的話同時從我們嘴裡吐出來,不同之處在于我是因為驚吓,而他···大概是因為我讓他丢臉了?
天哪,誰能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我本來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但誰知道他居然能因為不想讓我直接掉下樹杈逃脫,操之過急所以控制不住速度撞到了樹上?他就那麼想看我倒黴?真是居心叵測的老師!
我下意識想逃離這個是非之地,畢竟因為自己的過失而害他狼狽丢臉可不是我的本意,但犯錯了要承擔責任,如果承擔不了就得趕快跑路可是個約定俗成的規矩,即使成了吸血鬼也很有遵守的必要。
“停下!”凱厄斯的聲音幾乎被撕裂在逃跑的風聲裡,他追了上來,速度比我因心虛而滞笨的步伐不知道快多少倍。腳步狠狠一窒,身體立刻撞到一顆無辜挺立的雲杉上。
“你知不知道這樣有多危險?”
凱厄斯怒吼,他幾乎是飛過來一手鉗住我的胳膊,一手拉住那棵被我撞的慘不忍睹的樹,手指輕輕一曲,粗壯的大樹立刻被迫截肢,掉下的的樹枝連着葉子,差點砸到路過的菲利克斯。
他盯着那棵雲杉,眼神怨毒到像在盯着什麼仇人,太不可思議了,居然連樹也要遷怒,第一次知道原來我的過失不僅僅影響自己,連背景闆也跟着遭殃。
真是對不起,我在心裡對那棵雲杉默念。
一種混雜着糾結與疲憊的眼神沉默不語的目光被投放到我的發頂,即使不用擡頭,也能感到那束本應冰冷的目光炙熱的溫度,我實在是不敢做出任何微小的動作,生怕觸怒眼前的人。
“你剛剛到底在幹什麼?”他的語氣嚴厲,像個長者,但沒有質問的意思,反而像在為什麼我所不能理解的事情生氣。
糾結的扭了扭手,不打算開口,我可沒有和任何人分享悲慘過去的興緻,哦,當然,除了被迫和阿羅分享那幾次除外。
“說話。”凱厄斯可沒有讓我輕易逃脫的打算,他似乎打定主意要為自己丢面子的行為讨個公道,盡管我很想告訴他,如果剛才他放任我掉下去,這一切就壓根不會發生。
冰涼的氣息從頭頂移到了眼前,凱厄斯蹲了下來,巨大的樹影遮住他半邊側臉,使鋒利的輪廓有些模糊不清,一雙手緊緊扣住我的肩膀,迫使我半蹲下身,有些不舒服地用手支撐住膝蓋,幫助自己适應這個屈辱的姿勢。大概是察覺到了我的姿勢扭曲的不自然,凱厄斯猛地松開手,讓我坐到地上,但卻依然沒有放走我的打算,他站起身,彎腰看着我,沉默不語。
這個距離,實在是有些太近了,近到他冰冷的氣息,都成了纏繞在我鼻端的呼吸,近到我都能看清漆黑的夜色在清白的天光下,如被詛咒的蛇身一般扭曲地在他眼底擴散開,近到我都能看清他劇烈皺縮的瞳孔裡,斑斓細微的花紋,那裡面也帶着難以想象的惱怒。
“說話,你剛剛到底在幹什麼?”他頓了頓,“你知不知道,如果從那個高度摔下來,即使不會死,也足夠你摔成一片····”他咬牙切齒地嚼碎下面的句子,嘴唇哆嗦了幾次,似乎一點也不想說出那個悲慘的結果。
這太不正常了,我以為他樂意看我倒黴,難道像他這樣的人也有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