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前。
烏蘇首領斥羅狄勒野心不斷膨脹,舉全族之力攻打大邯邊境——涼州。
虎口崖。
剛從敵軍包圍線突破的三百殘兵,頹喪地進入崖口,沒人注意到崖上窸窸窣窣的聲響,危險正在來臨。
頃刻之間,無數的連珠鐵箭,伴着凄厲的嗚鳴之聲,暴雨般飛至面前。
三百殘兵,伴着中箭倒地的慘叫聲,一個接一個的倒下,頓時間血流成河。
突如其來的箭雨将隊伍打的落花流水,陸允之穩住陣腳,平常溫柔的眼眸瞬間充滿肅殺。
緊盯着崖對面敵軍的身影,駕馬飛馳,一邊反身抽出刀柄,淩厲的刀鋒揮開迎面而來的箭雨,一邊下命令給衆人安撫:“盾兵掩護,許峰帶餘下精兵從南面突圍,向副将求援!”
緊接許峰帶領一隊精兵朝南突圍,朝絕人之路突圍。
曠野中,黑壓壓的烏蘇士兵如潮水般湧來,一支支利劍呼嘯而過。
盾兵拖着殘軀,滿身血污,頂着密集的箭弩,艱難地推進戰線,腦中所剩的唯一念頭就是掩護突圍。
陸允之騎在馬背上,手握定勝刀,在鐵盾般的烏蘇重甲騎兵中來回沖殺,刀鋒到處,血染赤袍,聲音嘶啞,“盾兵卸甲,随我沖鋒!”
聞言,盾兵齊齊丢掉重甲,伴着沖鋒的呐喊,猩紅的雙眼在猙獰的面孔中閃爍着仇恨的光。
在潑賤的血花中,喉嚨發出野獸般的怒吼,拔刀向烏蘇人沖去,“殺!”
滿目瘡痍的戰場上屍首遍野,陸允之已然殺瘋,一個勁地往前沖,眼睛猩紅,臉上布滿血痕,不知是敵軍的還是自己的。
又一輪箭雨直指陸允之面門,用盡全力揮擋,無奈箭之多,一時不防一隻箭極速插入左腿膝蓋,霎時血染玄衣,一陣酥痛感襲來
陸允之暗道“不好”,膝蓋一軟向前跪倒,右手的刀深深嵌入地底,用力一撐才将将穩住身子。
斥羅狄勒見他中箭,目的已達到,用烏蘇語下達命令:“停止放箭,派騎兵圍剿,但是這陸家小公子要抓活的。”
滾滾黃沙中,陸允之的盔甲已是血迹斑斑,金屬兵器的劃痕深淺不一,鮮血四溢,俊秀的臉龐血痕無數。
最重的傷在膝蓋,箭鈎嵌入骨髓,稍微一動都有蝕骨之痛,帶有烏蘇特有的毒藥。
陸允之雖不知這是什麼毒藥,但是也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慢慢癱軟。
陸允之面色蒼白,呼吸急促不穩,額頭滲出滴滴冷汗,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右手撐着刀,顫顫巍巍地拖動左腿慢慢站起來,每一動仿佛都有萬千螞蟻啃食。
見他有動作剛剛趁他不注意來包圍的士兵在斥羅狄勒的指揮下卻停止了前進的步伐。
陸允之慢慢環望,戰場滿目瘡痍,殘破的旗幟下,此前無數條鮮活的生命變成斷臂殘軀掩埋在血色的黃沙中。
恍惚間,他又看到一群初出茅廬的少年,繞着軍旗高聲呐喊守人間煙火的铮铮誓言,訴說着自己為國報忠的豪情壯志,看到血泊之下的父親和兄長死不瞑目……
心下一酸,淚水混着血絲在眼中打轉,陸允之狠厲的斷刀直指斥羅狄勒。
忽而眸中精光盡閃,朗聲笑得開懷:“今日,我便要看看誰能取得本将頭顱!”
左腿膝蓋的血流不止,身下一動毒素流遍全身。
陸允之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般,提刀就向烏蘇士兵砍去。
刀光血影中,陸允之裸露的皮膚已千瘡百孔,血戰幾個回合,終是不敵,兩腿一軟,竟是直直跪倒在地,口中的黑血不斷湧出。
陸允之擡手胡亂抹走口邊的血迹,餘下的血由胸腔不斷翻騰,像是要噴湧而出。
隻是面上未露半點,血将到嗓子的時候又全數咽下。
看着越來越多的烏蘇士兵,陸允之卻釋然一笑,雙目含淚,不禁透出難以掩飾的絕望失意之情。
把兄弟帶出來卻沒能帶回去。
陸允之雙眼朦胧,眼睛閉上之際隻見天地赤色,刀折矢盡的屍體露野。
眼角長逝的清淚是他們回不去的曾經……
所幸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程野帶來的人馬形成新的夾擊之勢,将烏蘇精兵盡數打退。
此戰被烏蘇暗算,陸允之的腿深重烏蘇劇毒,隻是暫時控制住了毒性,每段時間都要毒發一次。
中毒最深的在膝蓋,于是陸允之坐上了輪椅。
蕭晏舟靜靜聽着,望着天邊脩忽吹散的團雲,輕聲開口:“是不是很疼。”
原來這些年你也受過傷。
枯林敗泉靜默無言,隻有勁風獵獵倒灌入耳。
蕭晏舟輕輕揮手:“你們下去吧,好好休息,等雲三的消息。”
怔怔躺着,眼睛幹澀,睡意襲來,蕭晏舟也就緩緩閉上眼。
做了一個不太好夢。
蕭晏舟一襲白衣盡染血紅,踉跄飛奔在烽煙四起,屍橫遍野的戰場上,急切地尋找着那個揮刀厮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