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慕槿轉過身，“既然做了，我們就會做到最好。”

白峰冷笑：“天真。年輕人自信是好事，但不要過于高估自己的能力。沒有資源，你怎麼做到最好？更何況你以為單靠所謂的品質就可以在當今市場生存？沒有宣發，再好的遊戲也會石沉大海。”

慕槿沉默，他說的沒錯，但……

“那就讓它沉吧，”她直視着他的眼睛，“至少我們做出來了，比起那些有夢想卻無法實現的人來說，已經好太多了，更何況——”

她站在那裡，脊背挺得筆直，下颌微微擡起，瞳孔中跳動着自信的火花。

“你不是也說了，我是年輕人，我有試錯的資本，失敗又如何，一次不成我還有下次，還有下下次。”

“總有一次，我會成功。”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她的側臉上，勾勒出一道耀眼的輪廓。

白峰捏緊手中的拐杖，見她心意已決，不甘心地最後威脅道：“今天你要是離開這裡，從此以後，白家再也不會承認你，白家的所有資産也再與你無關。”

慕槿嗤笑：“随便。”

所有的威脅都像是玩笑，白峰本就蒼老的臉更加灰敗。

她轉身打開門，剛跨出半步，身後傳來低沉的歎息：“……白家竟出了你這麼自私的人。”

慕槿頓住，她回過頭，“天下父母心”幾個大字在白峰身後，襯得他像個孤寡老人，無助又可憐。

可是……

因為所謂的規矩，對兒子的妻女不管不顧，現在又因為親情，不顧孩子的意願，逼迫另一個從未謀面的孫女捐獻器官。

慕槿問：“我們之間，到底是誰自私？”

門重重地關上，白峰頹然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杯，手卻止不住地顫抖，他擡頭看着管家：“我真的做錯了嗎？”

*

晚上，慕槿躺在陽台數星星，有的星星耀眼，有的星星暗淡無光，她睜大眼睛，一顆都不想漏掉。

“都淩晨了，快去睡覺。”慕柔催她。

一下子被打斷，進度清零，慕槿哀嚎：“我好不容易數了一大半，又沒了！”

慕柔過來收拾她腳邊的小桌子：“星星是數不完的。”

“明天我來收拾，你坐。”

她拍拍身旁的椅子，殷勤地邀請慕柔。

“又要幹什麼？”嘴上說着嫌棄的話，身體卻誠實地坐了下去。

慕槿：“當然是陪我一起數星星！”

慕柔屈起手指，彈她腦門：“多大的人了，還這麼幼稚。”

城市的星空很少見，今晚的滿天繁星大概是一場奇遇。

慕槿裹緊身上的毯子，往慕柔身邊蹭了蹭，肩膀貼着肩膀，她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雪花膏香味，混着微冷的空氣，讓人安心。

慕柔低低的聲音在耳邊環繞：“五十一顆、五十二顆、五十三……”

她突然出聲：“媽，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地上一個人，天上一顆星。”

慕柔被打斷也不惱：“當然，小時候大家都這麼說。”

“那……”她聲音輕輕的，“爸爸現在也在天上看着我們嗎？”

慕柔沒有立刻回答，夜風掠過，帶着遠處早早就出現的蟲鳴。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嗯”了一聲，握住慕槿的手，掌心溫暖。

“我沒有救白希珍，爸爸會覺得我自私嗎？”

她才十三歲，還有大好的未來在等着她，隻要她願意，就能把她救回來。

可……那是她的器官，她的身體。

“綿綿，如果你爸爸還在，他隻會問你一個問題——你快樂嗎？”

慕柔輕輕摩挲着她的手背，安撫她不安的靈魂。

“你的身體，你的選擇，從來不該由愧疚決定，”她側過身看着她，“你知道嗎？真正的善良，是先懂得善待自己。”

慕槿怔住。

“那個孩子确實很可憐，但她的不幸與你無關，如果捐獻這件事讓你痛苦，那就不是善良。”

慕柔伸手把她被風吹亂的發絲别在耳後，動作溫柔。

“我總是告訴你，堅定自己的選擇，你的心告訴你什麼，就遵從它，這不叫自私，叫誠實。”

“如果你覺得自己自私，那我希望你永遠自私下去。做任何事都不要為了别人，隻為自己。”

慕槿手指無意識地攥緊毯子邊緣，又慢慢松開。

她沒有說話，卻也不再糾結。

多餘的善心隻會帶來痛苦，她的人生由她做主。

擰成繩結的心被一點點熨開，她湊過去，把臉貼在媽媽肩頭，像小時候那樣蹭了蹭。

慕柔又開始數星星，宛如一首安眠曲，她的呼吸漸漸變得綿長而平穩。

夜空中，有顆最亮的星星安靜地閃爍着，像一雙溫柔注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