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将火光抛在身後,看不清齊琅的神情,“不啊,王上對我很好。”
“可是,我殺了周成忠,魏廷勻……還有趙行均的死,也是我一手造成的。”他繼續道,“我從小都知道,我是北涼遺孤。所以他們都逼我,逼我藏匿真心,逼我虛與委蛇。我不想殺人,可最後我卻變得殺人如麻……”
沈昭沒說話,她看出來他内心深處的糾結。她沒想到,今日周成忠的死對他打擊如此大。
他忽然停下腳步,聲音低的她幾乎聽不清楚,“阿楚…給我一個家吧……”
給我一個,可以完全信任你的機會……
少時便失去雙親,一生都為複國而存。人們隻會關心當今王上,無人關心他齊琅。親緣淡薄,他從無依靠,也從不信任何人。
他與所有人,都隔着君臣。
沈昭看向暗處的齊琅,再無初見時的桀骜,隻是低頭乞憐。她猶豫片刻,開口道:“這天下,王宮都是王上的家。”
“你想過離開我麼?”齊琅說這句話時,卻一改平日的溫柔,像是長久得不到回應後的瘋魔。
“為什麼要離開,我已經……沒有家了。”沈昭回答時仍做平常狀,可心中已經慌了,今日齊琅有些不太正常……
齊琅:“隻要你不走,我不會逼你的,永遠不會……”
如今宅子被燒,齊琅正準備帶她去别的地方住。怎料剛上了馬車,暗衛便趕來低語了幾句,齊琅瞬間臉色大變。
沈昭打量他的神情恍惚像是開心,卻又擔心。
暗衛離開後,齊琅吩咐道:“回宮!”
沈昭愣住,回宮?她還沒打探到消息呢!!!
齊琅看出來她的疑惑,“孤得回宮處理些事,可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看來是朝中又出了什麼大事,沈昭心想。她點頭,“自然是公務重要。”
齊琅:“這幾日孤都在忙,改日再出宮,孤一定專心陪你玩樂。”
馬車朝着宮門行去,外面風仍舊呼嘯不停。宅院的大火燒到了後半夜才停,那裡的一切都被燒的幹幹淨淨。
說來也怪,那處宅子以外,竟連火星都未曾沾到。
次日朝堂上,周成忠遇尋仇不幸慘死的事傳來,衆人唏噓不已。隻有裴如瑛一言不發,悄無聲息的打量着當今聖上的神情。
是兔死狐悲還是貓哭耗子?無人知曉,就連齊琅也不知道。
齊琅回來,是因為有邊境喜訊傳來。
南涼軍中出現了一無名少年,竟手刃蠻夷将領。蠻夷軍心不穩,打了幾場敗仗,撤兵離去了……
同時,也有一條噩耗。齊琅本想封賞那位少年,那少年卻戰死沙場中了……
正因如此,南涼不用和親了。
這件事對南涼人而言,是好事,可對秦明安而言并不算。若和親取消,他因為這和親得來的官職又該如何?
無人知曉,看似繁榮的南涼盛世早已從内部開始分崩離析。
各懷鬼胎,明争暗鬥。
沈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愣了一下。橫空出世的少年,智絕天下的謀士,是天要保南涼麼?她想起來那日齊琅的反應,怪不得如此開心。
午時她正在屋内看書,秦氏姐妹前來拜訪了。
說實話,她許久沒見過秦婉儀了。今日見她好像特意打扮了一番,格外明豔。尤其是她額間的花钿,讓她清冷疏離的樣貌多了幾分明媚。
沈昭開口:“秦姑娘,秦萱妹妹。”
秦婉儀再次見她,也是極其喜悅,“沈昭姑娘,我與妹妹是來同你辭行的。”
“辭行?”
“嗯。”秦婉儀點頭,“如今不用和親了,我也沒有理由再呆在這宮中了,自然要帶着阿萱離宮。”
沈昭問道:“你當真要離宮?”
并非是她不舍,而是,若秦萱跟着她離宮了,她見裴如瑛可就難了……
“當然。”
聽她這麼回答,情急之下,沈昭直接問道:“你不是喜歡齊琅麼,難道你不想……”
秦婉儀連忙看了一眼秦萱,又看向沈昭,“阿萱,你先出去,我同沈姑娘說些事。”
秦萱失落道:“那好吧……”
屋内隻剩下兩人,秦婉儀道:“在宮中這些時日,我發現我也不太向往宮中。至于王上……我此生已去了這心思,也不會再生出這等妄想,”她又看向沈昭,“我還欠姑娘一件事呢,姑娘盡管吩咐。”
是啊,囚籠一樣的王宮,隻有沒來的過的才向往。
“沒有,隻是請秦姑娘,可否暫時先留下來?”
“自是可以的。”
聽到她答應了,沈昭暫時松了一口氣。若他們二人就此離開,怕是前功盡棄了。
倒是秦萱得知自己還能多留幾日,很是欣喜。秦婉儀看出沈昭同秦萱有話要說,便故意先行離開了。
秦萱先行開口道:“沈姐姐,你不知道這幾日我有多想你!方才姐姐在,我說這些話她估計又要說我沒規矩了。”
沈昭回笑,“你天真爛漫,你姐姐端莊穩重。對了,這幾日你功課如何?”
沈昭這樣問,自然不是真關心,而是她想問裴如瑛的态度。
“其實我已經好幾日未見裴先生了。”
裴如瑛這幾日都未進宮麼?沈昭愣了一下,“這樣啊……”
秦萱忽然想到什麼,開口道:“先生說下次他要提問我的功課,下次上課沈姐姐可以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