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來說地衣是真菌、細菌與藻類結合的共生物，他們在給對方互送營養的同時，也會根據自己的習性挑選刁鑽的生存環境。

光空氣質量這一項，這裡就不适合它的生存。

“你發現了嗎？”承桑看向周圍，“我們迄今為止發現的植物都不是綠色。”

“嗯，這裡沒有光照，植物不能進行光合作用，”和骞拿着照明燈四下照着，“植物也多是真菌蘑菇，但這個地衣···”

“等研究組的反饋吧。”承桑歎氣道，随後又将視線移動回到那個地衣的生活痕迹上。

那片地衣大概有手掌心大小，而且有向石闆外延伸的趨勢。

和骞在第4天的下午，讓人将一台儀器送回蟻村，那裡面是對這個坑洞的地形模拟成像，通過坑洞内部環境，形态，結合這裡的植物，大概能判斷出這個小小的生态環境，和維持這些生物在末日下生存下去的原因。

或許有一天人類也能跟他們一樣克服當下的困難。

因為這裡的工作大部分結束，和骞需要将這裡一半的人換出去，當晚，承桑帶着十多個人回到蟻村，和骞則繼續堅守。

而就在承桑走了後不久，和骞将人散開，找地方休息，這兩天連續的收集樣本把他們累壞了，主要還是因為這身防護服太過厚重，這些植物多是長在低矮的洞底或者石壁上要麼就在石縫中，又不能直接用手指觸碰，采集的時候就需要蹲下，或者俯身，這樣一來二去的對身體能量消耗相當大。

和骞将照明燈關閉後靠在一塊光秃秃的石壁上小憩，身體因負重太久而肌肉酸痛，等明天蟻村的反饋信息一到，他們再進行最後一場采集工作，就能從這裡出去回到蟻村。

但他此刻卻對這裡非常留戀，雖然眼前一片黑暗，隻有從周圍幾個人的透明防護帽内散發出來的微光，但這種黑暗相比較起地面那片焦土，和蟻村灰白的燈，他更喜歡這裡。

被送出去的樣本植物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也不知道會不會給他們帶來希望，但這些是不同于人類的生物。

可愛，又可敬。

在微光中，他能看見腳邊附在小木枝上的白色水晶植物，一簇一簇的身形細小，不比參天的樹木，奇豔的花朵，或者大面積的草甸，但它的向上生長的姿勢依舊散發着生命的力量，他們在末世下的洞穴中生存的這般盎然，已經超越了百分之八九十的物種，他們對于自身的繁殖和生命的熱愛，不亞于處于蟻村的那些僅有的人類。

雖然生命就是生命，不分大小或者高低，但它能在這樣環境下活下去，顯然成了最大赢家。

人類的未來也會如此嗎？

人類的未來又在哪裡？他閉上眼睛想。

而就在他閉上眼睛的一瞬間，眼前浮現的是他經曆過的無情的戰火，鋪天蓋地的哭喊，沒日沒夜的奔跑追趕，直到所有的黑暗将原先的一切占有替代，他才恍然，為什麼那段原本被删除的記憶竟然會再次出現？

他其實很少去回憶以前的事，這能讓他保持清醒一直盯着眼前，才能更好地解決問題。

更是因為被删除的那段記憶讓他沒日沒夜地陷入夢魇，給不了他任何幫助與反思，與其反思，不如隻看現下。

于是他睜開雙眼，眼前的一切不再變得混沌又模糊，他雙眼如炬，黑暗的深處，有一抹幽深的綠色出現在視野中。

那抹綠色顯然不是他們的，那種光他在這裡從未見過。

他撐着光秃秃的石壁站起來，打開照明燈，徑直走了過去。

然而他走了幾步，那抹綠光好像又消失了，片刻就失去了它的蹤影，和骞有些不知所措。

他舉着照明燈四下看去，仍舊一無所獲，他按照腦中構想的方向，又往前走了幾步，來到那根斜插進石縫中的枯木前，那根枯木處于整個天坑底部的最低端。

就在他舉着照明燈看清這半截枯木的時候，枯木之上竟端端立着幾朵白色的蘑菇。

蘑菇通體白色，且很小，團簇在一起，頂端像一個半撐開的鐘，而有的頂端則開得大一點，呈明顯的傘狀。

但和骞明明記得，之前在這半截枯木上什麼都沒有。

他已經朝着剛才的光點一路走到了頭，但一路都沒有再看見那些光點。他舉着照明燈轉身看向來路，依舊沒有。

但他的方向感應該沒有出錯，難道···

他将照明燈關了，慢慢扶着光滑的石壁蹲下身來，之後，他的眼前出現了奇迹。

那些新長出來的蘑菇正在幽幽地散發着綠色的光，起初隻能用視線捕捉到一些隐約的光，而後越來越清晰。

而就在昨天，他們遇到了很多這樣腐爛的蘑菇，有的發現于坑洞底部，有的則落石縫裡，當時和骞還很疑惑，為什麼蘑菇生長分布如此不規律，蘑菇屬于真菌類，一般通過汲取腐木或者濕潤的土壤獲得營養，而那些石縫中的蘑菇當時猜測是從高處掉落下來的。

而眼前的這個，則是新長出來的。

但他沒想到這種蘑菇竟然會發光，大自然界中無奇不有。

然而當他擡頭看向天坑洞口的方向時，竟然有越來越多的蘑菇亮起來，一簇一簇的立在峭壁上，像一條通往地面的幽深小路，如果現在順着這些路爬上去，看得更仔細一點就會發現，它們不是長在石縫中，而是一些短枝枯木上。

在很久以前，這個天坑上方生長着一些植物，根系就深紮在這些石縫裡。

所以當時承桑在洞口邊緣看見的光是屬于這類蘑菇，因離洞底部太遠，那些蘑菇的分布從底部一直延伸到石壁上，所以看去星星點點大小不一。

但當和骞他們一行人到達這裡的時候，這些蘑菇因為生命周期而腐敗，按照時間推算，從承桑第一次發現光點，到和骞他們發現腐敗的蘑菇中間大概間隔了一周左右。

而他們到達這裡過去了五天，今天再次看見發光的蘑菇，是因為這些又到了下一次的生長周期。

這一發現讓和骞瞬間精神了些許，他通過胸前的微型攝像機将這此時的景色收緊，将他們視若珍寶，攝像機的時間顯示是晚上七點整，離下一批來到這裡的人還有十二個小時，不知道這些蘑菇的光能堅持多久。

如果如他猜測的那樣，這些蘑菇的生長周期大概是一周，那麼他們又能堅持到下一次的蘑菇發出光的時候嗎？

盡管和骞他們可以堅持，可這些蘑菇是否還會如往常一樣再長出來？這個坑洞因為那塊巨石的離開而被迫重見天日，那些黑霧仿佛找到了新的可以容納他們的場所，很快就會将這裡完全占領，到那時，這裡的生物又将何去何從？是否還能在這場絕境中生存下去？

和骞無法去做這樣的試驗，那太殘忍了，因為這裡出現的生物，可能是目前地球上唯一的，僅有的。

這一夜注定是輾轉反側的，他每隔二十分鐘就要睜眼看一次那些蘑菇的光還在不在。

過了晚上零點，那些光在他眼前一個個地逐漸暗下去直到消失，此後他就從輾轉反側一直睜眼到早晨，也沒能等到那些光重新亮起來。

他感覺自己是做了一場夢，離奇而詭異。

他無法向任何人證明這些蘑菇會發光，除了他胸前的微型攝像機，但他還是堅持要将其中一簇蘑菇放進采集箱中運回蟻村。

采集好後，他将箱子交給他很信任的同伴，連鶴，那箱子是全透明的，有些重。連鶴昨天放棄回到蟻村而陪他留守在此，就算休息了一整晚，身上因負重導緻的疲乏也未曾得到任何緩解，和骞看他眼下一片烏黑，實在是擔心他。

“要不然，找個人陪你回去？”和骞看他在一旁系着升降繩，動作輕飄飄的。

但連鶴依舊拒絕還是說不用，并跟和骞保證會完成任務，之後還對和骞擠出一個笑容。

和骞看着他一步跨上石壁，手中拉動着升降繩緩慢上升，一時也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