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窗外暴雨肆虐，狂風大作，吹得綠化樹東倒西歪，車窗上雨刷不停地來回擺動才能清晰地看見路面。

紅燈倒計時在大雨下模模糊糊的，和骞從來沒這麼聚精會神地跟着那上面的數字倒數過，頭一回想要争分奪秒沖過這個十字路口，他現在隻想回家。

這麼晚不知道宋璞睡了沒有，餓了沒有，在做什麼，是在等他回家還是已經睡下了。

終于紅燈倒計時結束，和骞在一邊希望對方等着他，一邊又希望對方已經睡着中來回猶豫，一腳踩下油門轟的一聲往家的方向駛去。

戀愛的酸臭味，總是互相矛盾的。

一打開門，客廳燈火通明，還是他之前走時的樣子，但空無一人，每個房間都沒人，他連衛生間都找了。

在有那麼一刻時間裡，他甚至懷疑宋璞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危險····

這時兜裡手機響了一聲，他才想起手機的作用，昏了頭了，電話聯系上，宋璞說自己就在家，和骞才想起，他們還有一個家，在他離開家的這段時間，宋璞做回了他的鄰居。

這個房子宋璞本來之前想請人好好打掃，但想着就算打掃了也不會過去住，就一直放着，就在他帶和骞進來的第二天，房東給他說，房子要收回去，最近缺錢準備售賣。宋璞想反正沒人住，就直接退了算了，家具家電要麼處理掉，要麼白送給房東。

房東第二天過來就簽了合同，他才發現買家就是和骞。

是和骞之前悄悄聯系房東，提出購買的意願，給的價格遠高于市場價，又是全款，房東當然願意，房東才給宋璞聯系說要售賣。簽合同是宋璞是簽的，按手印也是宋璞按的，過戶的時候房産證上寫的也是宋璞的名字，給房東轉賬的時候和骞才出面。

這個房子最終才得以保留下來。

和骞換了身幹爽的衣服就轉身往隔壁走，一開門，宋璞就向他撲去，人早就等在門外了。

和骞将他整個人托起來，親親他的下巴，問他在隔壁做什麼呢，宋璞說反正在家沒事，就在家幹點工作，順便為了等他。

和骞一聽這話不樂意了，問“隻是順便等我？”然後手就往人屁股上捏，埋頭去蹭人家脖子，略施小計提醒他重新組織語言好好說。

宋璞被他頭發蹭得全身發麻，又推不開，笑的聲音都在發抖，“主要，主要，你最主要。”

和骞也還是沒有放開他，隻是擡起頭去看他，眼神認真：“你要是再喘兩聲，估計明天我兩都得請假。”

“别鬧。”宋璞手挂在和骞脖子上，貼了貼他的鼻尖，說：“我還有工作沒做完，明天上課要用的。”

“那我陪着你。”和骞雙手托他換成單手，關了門，就這麼抱着宋璞去了隔壁書房，宋璞要下來，和骞沒依，就這麼一屁股坐到書桌前的椅子上，宋璞後背貼着桌案，問：“這樣我怎麼工作。我都看不見書。”

“那你換個方向。”和骞放開他，“坐我腿上，我抱着你看。”

宋璞站起來有點猶豫，估計這樣也看不進去書，準備撤退去做書桌前另外一把椅子，被和骞直接一把拉過來坐到自己懷裡。

和骞的整片胸膛都貼着宋璞的後背，隔着薄薄的衣料，頭靠在宋璞肩上，手從宋璞腰間兩側放到桌案上，拿起桌上放置的書本，說：“好了，現在看吧。”

宋璞回頭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隻好暫時把和骞當閱讀支架，繼續去看。

和骞也随他的視線落在書本上，看了幾行後問：“這看的什麼書。”他将書反過來，看了下封面，寫着《周易》，“你們上課還教這個？”

“學校開展了一個課外延伸讀物專欄，要給學生豐富課外知識。”宋璞将書翻回來，重新在他手裡放好，“别動，這書是本古早書，很多文字要逐字閱讀才能理解。”

“這是你要推薦的麼？”和骞看了一兩行，确實有點費勁，至少不是平時能夠看到的白話文，他說：“你确定那些毛孩子能看懂嗎？”

“他們不需要整本都看，隻需要摘出來給他們做做講解，就相當于···”宋璞想了下要怎麼形容，“花一節課的時間，給他們找找書裡的興趣點，後面他們若是有興趣自然會在課後去專心閱讀。”

“反正隻是學校的一個活動，每個科任老師都得準備一本。”宋璞翻開了下一頁。“我選來選去也不知道選怎麼，曆史對于大家來說從小學到大，該延伸的在課堂上都講過了，相必他們也不會感興趣。”

和骞盯着翻開的那一頁，标題寫着“五行學說”，五行和骞聽過一點，老一輩的人比較了解，小時候聽老輩人提過，大概就是金木水火土之類的。他立馬來了精神，說：“這篇我知道。”他指着上面的話看了一小段，講解了五行的含義，來曆等。“五行即金木水火土，指的是五種物質。”

“非也，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宋璞拿起筆在旁邊本子上做注解，寫了兩個大大的五，和行，中間隔開一點距離，然後像上課一樣，講的話都變得字正腔圓，對身後的人說：“五行二字從字義上面去理解的話，‘五’字很多人都會認為是五種物質，其實這隻是後來人的歸納總結。而行，則代表的是運動的意思，就是‘動能’，有人提出過，宇宙萬物最大的互相關系，就在這個動能，這個動能大概就是金木水火土來代表和歸納，其實更像是一種符号，跟卦一樣，并非是後來人說的金木水火土單指一些實質性的物質，比如金就是指的金子，金屬類，木就是隻的樹木等。”

他回頭看了一眼和骞，和骞正盯着他看得入了神，宋璞咳了兩聲，做出要批評一位上課時神遊的學生的樣子，說：“望着我做什麼，這位同學你可聽懂了？”

“沒聽懂，還請宋老師再講一遍。”和骞笑着看他，他剛才聽着宋璞講的那樣專注，認真，聲音溫潤有力，整個人都在發着光，他覺得自己哪天要偷偷摸摸溜去學校，要親身感受一番宋老師上課的樣子。

“那這位同學那裡沒有聽懂呢？”宋璞繼續扮演老師，問道。

“恩···”和骞看了眼他面前的筆記本，指着那兩個碩大的字，問：“那宋老師覺得，是五種代表性物質重要，還是這個行代表的動能重要呢？”

宋璞側身而坐，端着那個筆記本，在上面寫寫畫畫，然後說：“都很重要，這兩者間不是對立的。這就要說說他們之間的關系了。”

“五種物質大概用金木水火土來進行歸納，但實際他們是有運行的規律的，簡單地來說就是五種物質相生相克，比如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又生木，反過來就是相克，彼此制衡，才會形成生生不息的動能關系。”

和骞佯裝點點頭，這句話似乎他在哪裡聽過，但他依舊沉浸在宋老師的一對一的課堂上，一時間沒想起來。“那宋老師，我們學這個有什麼意義呢。”

宋璞看了一眼他，心想和骞上學的時候肯定是個叛逆少年，頂撞老師，不寫作業，上課打瞌睡，肯定樣樣都來，比如像現在這樣，用提問題的方式來為難老師，以此表達對這堂課的不滿，宋璞想了下，然後說：“意義就是要你去理解的。古人的理解是，把五種物質歸納總結，去對應這世間萬事萬物，以此找出運行規律，五行不僅對應自然界，還對應人體五髒六腑，即是萬物運行之基礎，也是中醫行醫之基礎。”

“隻有五行之間相互平衡和相互制約，才會讓這個世界長久不衰，同理人體五髒六腑裡，隻有讓每個器官都健康，人才會健康，壽命可能才會延長。”

“那宋老師理解的意義呢？”和骞看着他問，眼神求知若渴。

“有人之前說，五行貫穿中國傳統文化上下幾千年，甚至跟随君王曆經萬代而都沒有被人忘記，當作糟粕去除，肯定是有它不可估量的意義。隻是後來研究這方面的人少了，一是不符合現代人的追求，不是實質性的物質，認為這些不切實際，其實就是有點唯心主義。二是這東西，追根溯源不到頭，比如是誰提出的，怎麼發現的，源頭又在哪裡。就好像···”

“這個世界出現的時候，就已經出現了。而不是等有了這個世界，才有的它。”宋璞說這段話的時候極其認真，那眼神裡，似乎有什麼在隐隐跳動，和骞陷入其中不可自拔，他為他前面淺薄的知識感到羞愧，同時覺得做人應該像宋老師一樣具備專研精神。

宋璞低頭去看筆記本自己寫的那兩個大大的字，其實，他看這本書，選擇這本書，還有其他的意義。

“宋老師，我是無神論者，我尊重科學，科學才是人類發展之道，科技強國，所以你說的這些，我不信。”和骞打斷他神遊。

宋璞擡頭看他，“我起初也不信，我壓根沒往這方面想過，一個在過去追溯不到頭，在現實又看不到尾的虛無缥缈的東西，就能決定世間萬物，和人體的平衡嗎？”

“但它可能真的就是這樣。”

和骞發現宋璞此刻變得尤為嚴肅，這裡并不是他們的世界，他是不是已經發現出了什麼，他低聲問道：“怎麼說？”

“你還記得上一次，我們在虛妄止境裡所經曆的那些事情嗎？”宋璞問他，等和骞點頭之後，又說，“當我處在虛妄止境裡的時候，我覺得我是每分每秒的過，但當我脫離虛妄止境之後，我就隻能記得一些特定事件。我記得我從雲真寺下山後帶着雲承化緣借宿，去了紹府，當天晚上，紹府兩位家住均懸梁自盡。我對他們當時的死狀記憶一直忘不掉，而後我們在溶水村，借宿的當晚，又遇到死于大火之中的李願瀾，之後就是波州，埋入黃土之中的那些孩子，而後是死于利劍之下的楊瑞玥，再就是死于因下雨天路滑的林千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