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骞跟樓蒼樰約了今天下午見面。
上午他還去了一趟單位,一走進辦公室,坴鴛就圍在他身邊左看右看轉了好幾個圈。
“有事說事。”和骞嫌棄着道,語氣跟平常大有不同,沒有那種焦躁的情緒了。
“老大,你是不是,談戀愛了?”坴鴛探頭問。
和骞拉開椅子的動作一停,想想女生的第六感是真的強啊。
也沒回答剛才的問題,隻是說“下午跟我出去一趟,要采訪一個學生。”
坴鴛點點頭,然後又在一旁說:“方組長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傷心死。”
和骞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二組空降的組長,方别意。
說到方别意,最近單位莫名其妙磕他們兩CP,繼那天酒吧事件之後,坴鴛當晚就給和骞發微信讓他第二天别去公司,他真的沒去。
後來回公司拿東西才知道,方别意那天晚上知道他走了,在酒吧發火,弄得大家不歡而散。
坴鴛多标準的第六感啊,連驚秋都覺得這裡面有事兒,還是沖着和骞來的,立馬給和骞千叮咛萬囑咐地讓他第二天别去單位撞人家槍口上。
雖然和骞第二天真的沒去單位,倒也不是因為這件事情,可單位的人突然就磕起他兩cp了。說什麼和骞抛棄了方别意雲雲。
和骞後來聽說之後隻覺得莫名其妙的,這屹立在媒體行業幾十年不倒的育華新聞遲早要毀在這群人手中。
後來有幾次回單位,也沒碰到過方别意。
但今天···
“和組長,早上好啊。”
和骞轉過頭,就他媽不該提。
“啊,方組長。”和骞自認倒黴。
方别意将和骞上下打量一番,他今天穿了一身稍微休閑一點的西服套裝。說:“學長身材還是那麼好啊。”
和骞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是坐着的,方别意站在他側面,也不知道這個角度怎麼就看出他身材好,而且他都畢業多少年了,雖然還經常鍛煉,但也不是以前上學那會兒那麼能吸引人。
“有事?”和骞問了一句。
“算有事吧,出來談談?”
和骞跟着他去了天台。
這天台他不愛來,到處都是通風管道,圍牆老高,頭頂又沒遮擋,夏天太陽能把人曬化,冬天的風能把人刮走。但辦公室那幾個總愛往這天台跑。
方别意将人帶上去也不說話,找了個位置坐下,還是個朝陽的位置。和骞有點沒搞懂,什麼事需要神神秘秘的,這會兒又故弄玄虛不開腔。
和骞看了一眼表,已經過去五分鐘了,他催着:“方組長,我時間緊,你有事兒就快點說。”
方别意看了他一眼,像是歎了口似的,欲言又止。過了會兒他說道:“本來吧,這事兒也不歸我管,但我現在知道了,而且還是關于你的,就有點糾結,到底要不要說。”
“那你就别說。”和骞掉頭就走,眼看着那烈日就要照到這兒來了,聽到這話氣不打一處來。
雖說方别意跟他沒無仇無怨,還跟他同一個學校畢業的,人家又剛來單位,照理說,和骞都應該照顧一下學弟才對,就算不照顧,也不能這麼沒有禮貌。
但他聽到單位那些關于他和方别意的傳言,莫名覺得火大。
“你真的不想聽麼?”方别意站起來看着和骞的背後說。和骞步子沒停,又往前走了兩步,方别意聲音拉高了說:“我知道那個跳樓的人是榆陽市高考狀元。他叫遠塵窠,是吧?”
和骞倏地回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怎麼知道的?這事兒還有多少人知道?
方别意見他反應如此大,内心陡增一絲疑惑,他問:“你對這件事這麼上心,是為什麼?”
和骞轉身朝他走過去,震驚之後有點懵逼,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問哪個問題。他問:“什麼為什麼?”
方别意張了張嘴,難以開口似的說:“你跟他,認識多久了。”
和骞:“???!”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要說剛才方别意一直沉默不說話,和骞不是很懂,但現在他問出這句話,在方别意知道和骞喜歡的是男人的情況下,和骞就有點明白過來。
本來他對方别意就沒什麼好感,之前也是念及是同一個學校畢業的,才維持表面同事關系。但現在,就這點薄得像紙一樣的屏障沒了,他現在隻想一拳把對方牙打掉。
方别意長相偏嫩氣,脫下正裝就是一個小屁孩的模樣,怎麼看都很幼稚,不是和骞喜歡的類型。
和骞深吸一口氣,盡量保持作為人類高等動物的基本素質,控制着聲音問他:“你聽誰說的?你是覺得我他媽調查這個事情,是因為我跟他有關系?那個小屁孩兒?”
和骞不想在這句話上加上遠塵窠的名字,從這些天的調查對遠塵窠這個人的事迹為人來說,他都一直對遠塵窠保持着尊重,而且加上這個人現在都已經不在了,并且還沒人因此感到痛心的情況下。
他不知道遠塵窠為什麼擁有大好前程、在老師眼裡可以用完美來形容的學生,會選擇跳樓那種粉身碎骨又及其痛苦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他一定是痛苦的,痛到甚至都發不出任何聲音,直到被清潔工發現,才有了他們這些三三兩兩的圍觀者。
“你們腦子裡想什麼我管不着,但是你們不要侮辱一個····那樣一個人。”和骞終究沒控制住脾氣,他無法形容遠塵窠在他腦海中的印象。但這些喜歡嘴炮的人,本身就會忽略事情的真相,也沒必要告訴他們遠塵窠是怎麼樣一個人,他們甚至都不配去了解他。
“侮辱?你不知道他也喜歡男人嗎?”方别意很快回了一句,但他立馬閉上了嘴。
“你說什麼?”和骞剛才隻覺得方别意對他說這些話很幼稚,不分青紅皂白,但此時,方别意的有備而來讓他後背發涼
“在你眼裡,喜歡男人就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是麼?所以他活該被人诟病,被人随意踐踏?”和骞盯着他,眼神盡是嫌棄,終于控制不住地怒吼道:“你難道不也是麼?你别以為我不知道那些八卦是誰弄出來的,惡心我可以,惡心他就是不行!”
方别意被吼得一陣發冷,他沒有見過和骞這麼生氣過。
之前他也隻是聽别人說和骞一直在跟蹤這個新聞,但這個新聞怎麼看都很普通,沒什麼值得跟進的。現在他有點反應過來了,他一點都不了解眼前這個男人。
他大張旗鼓的追和骞,對那些傳言充耳不聞甚至還因為别人磕他們cp享受其中,都不過是因為喜歡,自他從進入大學那天開始。在知道和骞學的社會新聞,甚至改了專業,就是為了能夠有天和他站在一起。
“學長,我不是那個意思。”方别意說得很小聲。“我也是聽别人說的,這次是我判斷失誤,是我的問題。我給你道歉。”
和骞看覺得有點可笑,他覺得這人挺有意思的,口無遮攔的說出那些話,就是為了求證他與遠塵窠之間的關系,他話有些重,很淡的說了一句:“你真的不适合做新聞。”
方别意第一次被人否定,還是被喜歡的人否定。
他有點沒緩過神,他沒想過自己要幹這一行,來這兒都是為了追随和骞,但被人否定的滋味···是什麼讓這個男人幾年時間變化這麼大?
他眼睜睜看着和骞轉身離開,堅硬的後背,大步流星,渾身都透露着對他的厭惡。之前所做的所有的努力,都在這一刻被烈日燒為灰燼。
厭惡和喜歡,是一對反義詞。
和骞下樓按了電梯,焦躁的情緒也沒好轉,電梯一直停在一樓,而他還在40樓。他又轉身去了消防通道,往下走了一層之後,他聽到有人在小聲打電話,
“是是是,絕對不騙你,真的真的···好··那中午見··”斷斷續續地說什麼也聽得不是很清楚,他對别人的私人生活并不感興趣,隻是職業敏感,他下樓的時候腳步慢了不少。
打電話那人聽見背後有人來立馬掐斷電話,回頭看見和骞冷着一張臉,被吓了一跳,往後躲着從消防門溜了。
直到回到工位喝了杯熱茶才稍微有點順心。
和骞撈過自己的電腦整理起昨天的采訪内容,這次他沒交給驚秋,有很多事情他都沒想明白,而且對于兩位老師各執一詞的說法,他内心一直有一個疑問,是什麼會讓一個高中生在一個暑假的時間判若兩人?無論是因為什麼,絕對是跟學習壓力無關的。
遠塵窠不是普通的學霸,能夠從豐山縣走出來,到榆陽市最好的中學還能穩居全市第一,這不是普通努努力熬個夜就能實現的,除了學霸們都有一套自己的學習方法外,還有他本身具有的讀書的天賦。
“他是一個完美的學生。”江安說。
完美,和骞不相信。
但他腦子一團亂麻,無法思考。他跟宋璞發了微信:“中午吃個飯吧。”但想着這裡離學校挺遠的,下午還約了樓蒼樰做采訪,時間應該來不及,他又把這句話撤回了。
宋璞那邊顯示在輸入中,過了會兒,消息彈出來:“請人吃飯這種事怎麼還帶撤回的?把我的肉肉還我。”
和骞盯着屏幕一下子笑出聲來,喃喃自語道“怎麼這麼可愛呢,還肉肉。”
驚秋頂着個耳機斜眼看了他一眼。然後用腳瞪了下地面将椅子滑過去,伸長脖子去瞟和骞手機屏幕。問:“誰啊老大。”
“滾。”和骞目不斜視地說。
“好勒老大。”然後驚秋又瞪了地面,滑回自己工位。
“不撤回,幾點下課,我早點去接你。”和骞在屏幕上朝宋璞發送了一個抛愛心的表情包。
宋璞那邊很快回複,“10後就沒課了,我自己過來吧。你不用來接我,發我一個你們單位地址。”并對對方抛了一個飛吻。
和骞将地址發過去,定了中午吃飯的地方,繼續埋頭工作時還在想,幸好今天穿得不那麼随意,以後恐怕都不能這麼随意了,雖然他想先追求宋老師,但宋老師要求直接談戀愛,那也同樣不能馬虎,無論是從外形上還是品德上,素質上,人格上,精神上,靈魂上,都必須配得上人家才行。
經過早上和方别意的争論,他知道了一個特别嚴重的信息,第一,遠塵窠這個名字保不住應該很快就會被别的媒體知道,但是由于警方現在壓着這個案子,短時間内還不會被曝光。以前擔心會對他家人造成影響,但知道他根本沒父母在世親戚也就那個樣子後暫時不用太擔心,除了林淮可能會受到一點影響。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個,遠塵窠的性取向問題。
但這個···無法求證。
可也正是因為無法求證,才給了那些人可以胡言亂語的機會。
性取向這個問題之前也困擾過他,當他發現自己和身邊的人不一樣之後,徹夜難眠一直不敢說出來。
之後見的人多了公然看見兩個男人在街上手牽着手或擁抱或親吻,雖然有點不習慣,但也是打心底兒的羨慕。
但遠塵窠還隻是個隻知道學習的高中生,他對這個社會一無所知,他不知道這個社會是對他這種他根本無法控制的行為是包容還是厭惡。
異性之間相互吸引成為戀人結婚生子是寫進人類基因裡面的。自然界中生物為了延續自己的後代,在求偶方面也是會千方百計殚精竭慮。
但那些探索生物為了延續後代而去求偶的科學家是否論證過,一個生物種類裡面是否每一個生物都會有這樣的求偶行為?他隻知道,他們常用的一個詞是,大多數。
大多數人這樣做着同樣一件事,所以就是正确的,因為那條路走過的人夠多,被踩的夠寬,夠平。而當有一小部分與他們不同的人出現的時候,大多數的那批人會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指責謾罵甚至人身攻擊,因為在那批大多數人的思維裡,這樣的事是不會允許的。
但不被他們所允許不被大衆接受也不是那麼重要,因為我們無法讓站在我們對立面的人理解我們,甚至成為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