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闆的全息投影發出淡淡的光來,将整個房間照亮。接着,那些光組成了一個個的圖案,這是一段極為小段的記憶,是宋璞第一次進入虛妄止境的時候,他們一行十多個人,來到一片荒漠。
他們是居于荒漠的小小原始部落,個個手持長棍,頭戴羽冠,身着獸皮,赤腳走在荒漠中。
他們在尋找家園和狩獵。
随着天花闆的投影不斷變化,那群人來到一處河流,那裡河水清澈見底,樹林茂密,為首者發出指令,他們決定在此紮營安家。
後來又這樣安然無恙過了好多天。
原本導入的記憶到這裡就結束了,這隻是一段拿來作為嘗試的先導片,屏幕後的人看到這裡才開始緊張,因為他們想看的真正的重頭戲在後面。
天花闆上的投影短暫的卡了一下之後又開始運轉,宋璞憑着那一次的記憶想起,他們一行人在那道河流上安了家,時間安安穩穩的走着過去很多年。有一天夜晚,有一個其他部落的人襲擊了他們,占領了他們的家園。
于是他們又開始跋涉。跋涉的路途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艱險,亂石嶙峋的山峰,深不見底的峽谷,一望無際的沙漠,卻始終不再見那清澈見底的河流。
他們中逐漸有人死去,或疾病,或被猛獸咬斷骨頭,或體力耗盡,但大家依然那樣沒完沒了地往前走着,隻為尋找到一片宜居之地。
他們中也有新的生命出生,孩子多了起來,隊伍在不斷壯大,他們走走停停,直到遇見下一條河流。
那條河流并不清澈,反而黃沙滾滾,聲勢浩蕩,卻也孕育了千千萬萬的生命···
屏幕前的人頭越聚越多,大家依然一臉期待,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接下來發生的,足以讓他們震驚。
一個頭戴羽冠的年輕男子,站在那條河邊眺望,那條河很寬,水流激烈,撞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為首者發出在此安居的指令,他卻向為首者告别,轉頭往回走去。為首者似乎在問他去哪裡,他說不知道,他說他還會回來的。
他往會走了很久,沿着來時的路徑,獨自飄在沙漠中,站立在山峰上,就像來時的那樣。
他往後走啊走啊,一直走到太陽不見蹤影,夜晚沒了月亮,直到天地間變成混沌的一片,那裡什麼都沒有,隻有一片空洞的暗黑。他又走了許久,他想走出那片混沌的黑暗,卻沒有達成所願,他走得有些累了,就選了一塊地方,躺了下來,而他躺下後,雙手卻觸碰不到地面。
天地消失了。
連記憶儲存室都變成了那種既沒有來處,也沒有歸去之地。
屏幕的人頭也像被定格了一般站着,緊張,壓抑,令人恐懼的感覺陡然上升,但更多的是,興奮。
此次試探性記憶導入,已經起了超出預測的範圍。宋璞不僅能夠完美融入原來的記憶,沒有産生排斥,還衍生了出了自己的記憶,盡管隻是一片混沌的黑,盡管屏幕前的人也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可,他們邁出了這曆史性的第一步!
大家就這樣屏住呼吸在屏幕前守望着,記憶儲存室還是那片混沌的黑,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久到懷疑是否是出現了故障,但睡眠艙一直沒有發出任何警告指令,就說明記憶延伸仍在繼續。
那是一段無比煎熬的等待,所有人甚至眼都不敢眨地盼着期待着。
那片混沌之後是什麼?
直到一抹刺眼的光,将混沌的暗黑驅散,
“那是太陽嗎?”有人問。
“好像不是,太陽沒有這麼大。”有人回答。
其實根本看不清那道光是從哪裡發出來的,隻是在人們的常識中,黑夜之後出現的就是太陽。但從那道光的強烈程度去判斷,那并不是太陽的光線。
原本在屏幕後瞪大雙眼看着這一切的人,也因為那道光的出現受了刺激,紛紛将眼眯成一條縫,和骞也用手臂遮擋了一些光線,但他垂落下來的眼光始終都放置在主艙上。
主艙的人一直沒有動過,這跟往常很不一樣,像這樣強烈的刺激的光,連屏幕外的他們都受了影響,何況那個身在記憶漩渦中心的人。在屏幕外,隻能看到或者聽到記憶中的一切,但不能替他們感受。假如那道光是太陽的話,那樣近的距離,帶來的熱量不是人類的身體可以承受的。
和骞緊握住拳頭,一幀都不想錯過的死盯着屏幕上的數據,但睡眠艙依舊沒有發出警告提示。
但下一刻,刺耳的警告聲就盤旋在屏幕内外,
“警告!警告!記憶鍊接超載!”
“警告!警告!請立即中斷鍊接!”
“警告!警告!記憶鍊接超載!”
·····
随着警告聲不斷在耳邊盤旋,那些守在屏幕前的人井然有序分散開來,他們對這台儀器已經非常熟知,随後熟練地按下一個個中斷按鈕,直到記憶儲存室上的天花闆上的投影關閉後,和骞才沖進記憶儲存室裡。
睡眠艙主艙的門緩緩打開,他看到睡在裡面的人安然無恙後,才悄悄松了口氣,後背的襯衫在那幾分鐘裡早就被浸濕,額頭的汗水順着臉頰大顆大顆流向襯衣裡面,那一刻,全身力氣也仿佛順着那些流淌的汗水抽掉了一般,一旁的研究人員喊了幾聲也沒反應才将他推走。
宋璞的确是安然無恙的,對他來說,這個場面他昨晚就已經見過了。
剛才在主艙室裡,随着那段記憶的導入,他全身心地接受,然後還想起來了那是第一次在虛妄止境的場景。
第一次進入虛妄止境,或許是大家都沒有經驗,都成了居無定所,吃生肉,喝溪水的野人一般,那段經曆對他來說也不太美好。
之後他便操控了自己的記憶,讓大家看到了他昨晚想起的那一幕。
隻是把某人吓得不輕。
宋璞在取下束縛帶的時候睜開眼,便看到主艙一圈都圍滿了人,大家臉上都挂着不能言說的欣喜,有一個戴眼鏡的小夥替他取下儀器,問他還有其他哪裡不适,他搖頭說沒有,眼睛卻沒有看向那個小夥,實際上他一醒來就急切的将周圍的人掃了一圈,沒有發現自己要找的人,終于在人群後面,那人以身高優勢獨占着他的視野,剛好露出一張正對着他的臉來,他們越過來往的人群隔着一段看不見彼此表情的距離對視,宋璞受不了那種距離,要掙紮着起來,那個戴眼鏡的小夥伸出一隻手想攙扶他,他卻将手伸向正前方,和骞就在這個時候向他走過來。
他的手被和骞穩穩抓住,他能感到和骞的手心裡全是冷汗,和骞臉色蒼白,嘴唇抿成一條直線,眉頭輕蹙,眼底卻有些發紅。
宋璞看到和骞蹲下來仰視着他,然後用低啞的聲音問:“在進來之前,你說你有一個請求,是什麼。”
宋璞看着他擔憂的眼神,略帶滄桑的面容,下巴的胡茬更是顯得和骞直接老了好多歲,此刻無論他說什麼,對方怕都會答應,哪怕是讓對方現在親他抱他。
宋璞其實也沒什麼别的奢求,他還是将剛才所想的原原本本地說出來:“我是想說,能不能允許我摸一下你的胡茬。”
可是當他說出來,他又覺得有點好笑,嘴角不由自主翹起來,不僅他自己,周圍人也跟着看向他們倆,一個半跪在床邊,一個坐在床沿,含情脈脈緊握着彼此的雙手。
但和骞此刻卻像是定格一般,依舊仰視着,但眼裡卻空了一瞬,在那之後,他卻無意識地将下巴放到宋璞手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