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這是在現實裡···是現實麼?不知為何,他感覺有一陣緊張,那是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像是戴着一個項圈的喉嚨被僅僅箍着,越縮越緊。他眼睛四處轉動,想盡力在這個房間去找一找,哪怕一樣自己的熟悉的東西,但很快,當他想法落了空之後,他唯一想到的熟悉的,就是這個房間的另一個人,和骞。
于是他轉頭看向和骞,從這個角度,隻能看見和骞的側面,面部堅硬的線條很刀削了似的,鼻子高高地立在眉骨下方,将整個側臉的輪廓勾勒的既高大,又淩厲,仿佛是藏在夜幕低垂時候得山巒,隻能看得見輪廓。
山···曾經他也有一片開滿紅色花朵的山,是那人親手一朵一朵移栽過去的,在那天上午,那人也曾對着那邊開滿花的山坡向他承諾了一些事,比如,你喜歡這些花嗎?他答,我願意。
這句話反反複複在他腦海中翻滾,這一問一答簡直牛頭和馬尾那樣離譜,可其中的細節牽連,隻有兩人心裡才能明白。
可是···眼前的這個身着白衣的人,好像什麼都不記得般,眼底透出來更沒有他熟悉的那種感覺,就像是對方才是被抽空記憶的人,他确信現在對方眼裡,沒有他。
一道刺耳的滴滴滴的聲音在這個房間響起,随後有一道女士的聲音“警報,警報,心率呼吸過快,即将測量血壓···測量血壓中···”
雲嗣隻感覺右手手臂一陣收緊又緩慢放松,那道女聲又響起來“血壓測量完畢,血壓過高,馬上為您呼叫科育員,請稍等··”
那女聲還想要在說什麼,站在一旁的“和骞”就伸手不知按到哪裡,那女聲就再也沒出聲。
雲嗣剛才想的認真,聽的也認真,現在聲音沒了,而此時和骞也正垂眸,對上他雙清淩淩的大眼睛。
他在等和骞開口,不管眼前這個人,是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和骞,如果說是,但是感覺上,眼睛裡,又都少了點什麼。如果說不是,眼前這人有跟和骞長相身量别無二緻。
他還需要再觀察觀察,此時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為好,所以他不能先開口講話。
果然,對方先撇開眼,又擡手在那個四四方方的東西上面點了幾下,然後,雲嗣就聽見他開口了:“還有哪裡不舒服的麼?”
“···”雲嗣搖搖頭,這樣伸着脖子太累,他将頭轉了回去,然後想用手揉揉,結果一舉手,傻了,手還被綁着呢,他輕輕開口,聲音有點幹啞,像是很久沒有說話而導緻的:“為何要綁着我?”
和骞聞言朝他看了一眼,蹙了一下眉,一臉難以置信,仿佛再說為何綁着你你不知道嗎?結果和骞卻說的是:“你···能說話了?”
是的,他可以說話了,而且還是說的他們的語言,以前隻能瞪着雙清淩淩的大眼睛,搖頭,點頭,就什麼也不會了,和骞一度以為他可能患有語言障礙,或者是個啞巴。
為何要綁着我,是他來到這個世界,說的第一句話。
接着,和骞又擡手摸了一下耳朵,道:“請幫我連接天煶教授,謝謝。”
天煶?雲嗣将這個名字聽了進去,是他所想的那個天煶嗎?他的師父?
和骞就剛才摸耳朵的動作沒有動,片刻後又說:“教授,他剛才,開口說話了。好的,那我等你。”
然後和骞又看向他,又試探性地朝他說了一句:“你餓麼?或者渴不渴,想喝水還是想喝果汁?”
雲嗣此刻覺得,隻要他說話,就會引起這人的注意。但他現在還不是特别想和眼前這個人交談,因為經過剛才的一番交涉,他更加笃定,這不是他認識的和骞,是個假的。
他強烈要求和要和真的和骞對話。
但是,果汁是什麼?他有點好奇,他輕輕開口,語速有點慢,他努力重複剛才那兩個字的音節:“果汁··”他還沒将剩下的話說出來,和骞就說:“好。”然後在桌上放下端在手上的四四方方的東西,轉身出了房間。
那個四四方方的東西上面發着光,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偏頭看去,上面有一張圖畫,是他的樣子,但頭發有點長。
他當時從雲真寺下山不久就留起了頭發,其實也一直沒有長長過,一直停留在哪個短短的有點紮手的程度,因為和骞愛摸他的頭,說這樣的感覺很舒服,于是過幾天和骞就會給他用剪刀減掉一部分。
但是現在這張圖畫上的頭發,已經遮住了額頭和耳朵,露出來的眼睛雖然很大,眼裡卻沒有光彩。
其實不照鏡子的時候,很難記得自己長什麼樣子,但宋璞看到這張圖畫的時候,直覺感覺就是他自己。
他盯着這張圖畫看了很久,直到旁邊的幾行字,引起了他的注意:
姓名:宋璞
性别:男
出生年月:2220年2月12日
年齡:18歲。
身高:183厘米
體重:55千克
籍貫:
民族:
……
從籍貫那一行開始,其中有關于父母的,有關于曆史疾病的後面都是一片空白。
不過很奇怪的是,他竟然都能認識這些字,還在口中念念有詞:“宋璞···”
所以,他本名是叫宋璞?那圖畫上那個人,就是他自己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就是躺在床榻上睡了一覺,而今日應該是除夕,雲真寺的師父師弟今天都會到這兒來和他們守歲團圓,對了,這是他住進他們新房的第一天,就連昨晚,還跟和骞···
就算這一切都是夢,可自己腰酸背痛又是怎麼回事?
他跟和骞往日點點滴滴在腦中一遍遍閃過,在雲真寺山下初遇後,仿佛兩人的緣分就從此纏繞在一起,之後經曆了那麼多的事情···
腦子的記憶瘋狂翻滾,一遍遍的,像是一片片烙鐵,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腦海中。
太陽穴突突的跳個不停,頭痛的要命,他緊緊閉了下眼睛,再睜開眼時,右眼眼前像布滿了大大小小重疊的光圈,泛着五顔六色的光,讓他看不清這間房,他想伸手去揉揉,但他又忘記他的全身都被綁住,他掙紮了幾下,感覺到手腕處被束帶摩出血迹帶來的痛感,但是沒有用,他掙脫不開。
而和骞一行人,則在一個大屏幕前,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切。
“老大,你這法子管用嗎?我看他好像有點難受,不會出什麼事吧?”開口的是一個留着闆寸的男子,他雙眼盯着屏幕,蹙着眉,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和骞。
和骞和他一樣,也頂着一個闆寸,不過五官硬朗,眉眼深邃,就算是闆寸也不難看出他的神顔。
和骞沒有回答剛才那人的提問,這其實是一種提醒。但他依舊雙手環抱着站在屏幕中間。
随後又一個女聲響起,也是一番試探和提醒道:“老大,你剛才将他的資料放在那兒故意讓他看見,想以此讓他記起來以前的事情,可是,這種事情咱們也做過很多次,之前哪一次不是失敗告終,莫說記起以前的事情,連我們也都不認識了。”
說話的女孩留着一頭長發,但上半部分又是齊耳的短發,前面留着齊整的劉海遮蓋了額頭,說話的時眼睛一眨一眨的,跟她的聲音判若兩人。
“這次他不一樣。”和骞終于開口答道。
這次,他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