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示禮遇,羌族使臣們的席位就在皇室宗親對面,而楚霏随父母同坐,恰在這些使臣的對面,兩邊視線一碰,其他人便忍不住一靜。宮中伶人的歌舞成了唯一的宴會之聲,就連剛開始本該說些“歡迎到來”這類開場白的元熙帝,都隻語氣平平說了句“開宴吧”就完了。
在場的大半人都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這場“國宴”真的從開始就詭異極了,好在前半程平平順順度過了,直到歌舞結束也沒出什麼岔子,但衆人的心一直提着,并不敢完全放下。
果不其然,一開始祝酒,羌族使臣先敬了元熙帝,說了好一番恭維的話,總算讓元熙帝略微多了絲笑容,還給面子地端起酒杯沾了沾唇,本以為氣氛能好些,誰知這使臣第二杯竟端着朝長甯郡主去了。
滿殿官員女眷心頭頓時揪住了,屏息看着這一幕。
“美麗的長甯郡主,我代我王敬您一杯,願您青春美麗、健康長壽!”大胡子壯漢端着美酒笑盈盈地走到楚霏席前,眼神看起來很和善。
然而,與他這身形一對比,本就有些身量不足的楚霏,被襯得好似稚童。這一瞬,旁邊的文瑾也好、宋恒宋瑾玉父子也好,乃至坐在後面些的宋慎、姜氏等人,均暗自捏緊了手,心裡擔憂得不行。
他們家元元自幼病弱,身子好轉也不過大半年,相比起别家女兒來實在養得單純,怎能應付得來這種場面?
元熙帝更是下意識向前傾身,顯然也在擔心她應對不了。
可此情此景,無論他們誰,都不好施以援手,一切隻能全靠她自己。
楚霏不知他人擔憂,被人敬酒,她隻頓了下,也不起身,而是眼神慢慢從羌族使臣的酒杯向上移到他臉上:“使臣乃是羌族總領事務大臣?丹木?”
大胡子壯漢眼睛微眯,笑容淡了些,除了羌王,已很少有人能直呼他的名字了:“不錯,吾名丹木。”
楚霏點點頭表示了解,仍舊沒有起身或是接受敬酒的意思,她斂袖端坐着,姿态還顯得比較閑适:“聽聞你代羌王向大祁求娶我?”
“長甯郡主不願?”
這問題就很難答了,願與不願都不對,特别是在當前這種場合。
楚霏深深看了眼這羌族的總領事務大臣,道:“你們羌族确定要求這門親?據我所知,你們現任的羌王年已四十,而我今年才剛滿十周歲。”
丹木笑了笑,以為她是覺得羌王比她大太多,遂道:“正因羌王年長,成婚後才會多多照顧郡主,大祁不是也說,年長的夫君會更愛護年少的妻子嗎?”
殿中衆人多有憤慨,就算有此說法,那也是夫妻二人年歲相差不超過十歲啊,可這羌王都能做長甯郡主的祖父了,這哪是求親,糟蹋還差不多!
楚霏搖搖頭,回道:“丹木,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提及年齡,是想說你們羌王這年歲,眼看着還能活幾年?若大祁願意向你們允婚,那待我嫁入羌族,等你們羌王逝世,我便會向大祁上書稱臣,請大祁派軍駐守,再施行移民之策,想必等我三十歲的時候,這世上當無羌族了吧!”
說到最後她語帶感歎,還仰頭安撫丹木:“你放心,雖然我生來病弱些,可如今已養好了,我也會努力活久些,争取活個四五十年。”
這番話一出,滿殿一片寂靜,官員們掩飾着情緒打量從前不曾多關注過的這位長甯郡主,女眷們則驚愕于這番直接到相當于挑釁羌族的話,無數人忍不住在心裡驚叫:長甯郡主知曉這種場合如此說話有多不妥當嗎?
上首的元熙帝反而放松了身體,神色雖未變,可旁邊的皇後明顯看到了他眼中的笑意。
宋恒、文瑾不免對視,夫妻倆都有些無言,女兒這番話他們是真的始料未及。
後面的宋慎、姜氏神情略有恍惚,仿佛不敢相信這是他們乖巧單純的小侄女兒說的話。
相比起旁人,丹木就很生氣了,臉頰抽動幾下,連帶着那大胡子都抖了抖,他壓低聲音,冷意十足道:“我等遠道而來,難道長甯郡主就是這般‘禮遇’他國使臣的?大祁素稱‘禮儀之邦’,依我看不過是句空話!”
“況且,長甯郡主怎知我羌王不是長壽之主?羌王子嗣繁多,膝下王子七人、公主九人,即便羌王有恙,自有王子接替羌族事務,保羌族平安無虞。”
言下之意是說,人家有繼承人,何時輪到一個外嫁來的小王後左右羌族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