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所有人半是懸心半是期待地望着長甯郡主,想看看她怎麼應對。
隻見楚霏面無表情盯着丹木,不屑道:“羌族不過是我大祁的手下敗将,也敢要求大祁‘禮遇’?大祁自來是禮儀之邦,可禮數從不是與手下敗将講的,丹木癡長本郡主幾十歲,莫非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此話一出,當即把丹木給氣得黑了臉,但偏偏又反駁不得,羌族确實輸給了大祁,而他此次來确實是送降書的。
一衆官員們則分成了兩派,一部分人認為長甯郡主此舉硬氣爽快,一部分人則覺得長甯郡主過于魯莽失禮,到底是外邦使臣,怎能如此下人家臉面?
然而,都把人氣得發抖了,楚霏還沒饒過他,繼續道:“至于你羌王子嗣衆多之事……”她轉頭看向上首的元熙帝,“皇舅舅,若大祁真需要長甯下嫁羌族,長甯自是欣然從之,但嫁妝中,金銀珍寶、布匹器物、糧種工具乃至匠人奴婢一律不要,長甯隻要三萬護軍,可否?”
咳,幾位偷摸着喝酒緩神的官員差點被嗆岔氣,強忍着憋紅了臉才沒咳出聲,趕緊拿帕子擦噴出來的酒水,同時以全新的眼光去看那位長甯郡主。
元熙帝笑得一臉縱容:“朕最疼愛的便是你,這點要求,準了!”
楚霏再轉頭看丹木時,緩緩起身一禮,問:“使臣這杯酒還敬嗎?”
明明是俏生生的小小少女,明明姿态優美地在行禮,但此刻的丹木從她含着淺淺笑意的臉上,隻看到了“有恃無恐”,隻看到了“得意洋洋”,這位長甯郡主明确地在告訴他:她若要嫁,那羌族不僅得不到任何财物糧種、工匠工具,還會徹底滅亡羌族,使之成為大祁的一部分!
眼下哪裡是在問他敬不敬酒,而是在問他這親“求是不求”,本以為這求親之事最大的阻力八成來自大祁皇帝或是大祁官員,沒想到……
丹木嘴唇抖了抖,端着手中的酒轉身向上首行禮:“尊敬的大祁陛下,我王恐配不上長甯郡主,這求親之事是我羌族妄想了,還請大祁陛下見諒!”
“朕之外甥女長甯郡主确實出衆,羌族能有此自知之明,朕心甚慰,這求親之事便作罷吧!”元熙帝笑容滿面地應道。
丹木再次被氣得胸悶氣短,心中直罵這大祁皇帝忒不要臉,占了上風還要踩他們一腳!
實在說不出“感謝”之類的場面話,他草草躬身一禮後回了自己的席位。
元熙帝命樂師奏樂,宴會繼續進行,這下氣氛就好多了,有些官員故意去使臣那兒敬酒,場面頓時熱鬧起來,在座諸人恐怕隻有羌族使臣一衆最為憋屈。
這邊坐下的楚霏被宋瑾玉拉近了些,低聲問:“你怎麼想到的這法子拒絕求親?”
自家哥哥毫不掩飾的贊賞之色,那眼中明顯寫着“厲害”兩字,她有點不解道:“什麼拒絕求親的法子?我沒想啊!”
兒女低語的聲音不大,但旁邊的宋恒和文瑾離得近,自然都能聽到,聽得女兒這般說,宋恒忍不住問:“那元元方才所言?”
楚霏仰頭看向爹娘、哥哥:“我就是這麼想的,如果求親之事無可避免,真要我嫁去羌族,那我就會這麼做。”
得聞羌族求親,原身傳遞給她的情緒中,雖有難過和對親人的不舍,但也有責任,宋元玉本人對皇家郡主的責任并不推脫。
哪怕原身曾明确說想要嫁給鎮北王世子,可若朝廷要讓她聯姻,她也會自願從之,絕不逃避。
和原身相反,楚霏卻覺得羌族作為戰敗方,根本沒資格向戰勝的大祁要這求那,所以,今日所說的話,是第一次與原身想法相悖地提出了她自己的意思。
“元元,不要嫁妝,隻要三萬護軍,也是你真實所想?”文瑾不禁問。
楚霏點頭:“羌族位于大祁西北,乃逐水草而居的遊牧部落集合而成,史上确實有建國的記載,然大多數時候他們均是分散的,多幾個部落聯合到一起便想稱王稱主了,實質上算不得什麼國家,更沒有朝廷,頂多有個話事人當頭領,把其他部落打服了聽他的,所謂的總領事務大臣,也不過是個管部民和牛馬的小倌,相當于咱們府裡的大總管兼任了馬倌的職務。”
宋瑾玉神色古怪一瞬,沒忍住悶笑兩聲,很難想象自家大總管兼任馬倌是何等情形。
文瑾聽得女兒這番話,很有點一言難盡之色。長公主府的大總管可不是尋常官員家中那樣的奴仆,而是具有品級的正經官員,經吏部選派、有參奏上折資格和官服印信的。
宋恒反倒笑呵呵的,還鼓勵她:“元元,繼續說。”
“從地理位置上看,他們常年徘徊在蒼岚山北部的廣闊草原地帶,春夏偏南、秋冬偏北,大緻在蒼岚山雪水融化後形成的南水河左右來回遷徙,若有人在恰當的時候踞南水河而分化他們呢?不必太多年,隻二十年時間,羌族又會如何?”
宋恒眸光明亮,連宋瑾玉都在依此設想後來了興緻,父子倆與羌族打過仗,軍中的地圖可比外面的書籍或圖紙詳盡得多,又有制成的沙盤,地形地貌一覽無遺,輕易就理解了她的意思。
“羌族想要與大祁聯姻,那該選個地方建座公主府吧?”楚霏看向父母兄長。
“不錯,聯姻公主合該有自己的公主府。”宋恒贊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