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場景一陣一陣的發黑,缭亂樹藤仿佛有了生命似的揮舞,天與水的界限在搖晃、震顫。
黑影,無盡的黑影在遊蕩。
在這一方黑白天地中,唯有呂妙橙的血是那刺目的鮮紅。
一片黑影發出呓語,纏上她的身軀,似有千斤之重,像蟒蛇的全力縛絞。呂妙橙仰面朝天倒在水裡,忽然看見一株長勢極好的梅樹。
它分出了八條新枝,條條綴滿紅梅。
隐約可見一處突起的葉芽,正在極力生長,勢要分出第九枝來。
那是……什麼東西。
然而此刻在外人看來,她僅是持刀站在水中,身形紋絲不動。一雙茶色的瞳子是散的,落不到實處。
“不過是強弩之末罷了。”
女人壓低身形,五指翻飛,一把短刀旋出銀花,她注視着對面靜立的身影,一時有些拿不準。
短短幾息的時間,對方已經咳了幾次血。
這定是有極重的内傷在身,就算她方才的一掌不容小觑,以她現在煞白的面色,想來撐不了多久。
小腹處的寒涼久久萦繞不散,令女人有些忌憚。
她接不下第二掌。
“咳咳!”
對面的那個外來者還在吐血。
見鬼,這人怎麼吐個沒完了?!
她還能打不過一個行将就木的殘燭之人?
腳下一蹬,女人身形如離弦之箭般飛射出去,刀弧跳閃,頃刻之間便突至呂妙橙面門!
呂妙橙渙散的眸子轉了轉,信手一揮,長刀橫掃,裹挾着霜寒的刀光。這甚至不是持刀起手式,僅僅就是那麼一揮,随意得仿佛田野裡割草的農人,又好似文人練筆時水墨潑灑的那個“一”字。
刀刃斷裂的聲音與利刃劃破人體的“噗嗤”聲一同響起。
遠在一旁的沂水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那是磅礴淩厲的一斬。
方圓十步内的巨藤盡數摧折,齊齊斬斷,驟然風起,女人的身體立時斷為兩截。從未見過如此多的鮮血,在一瞬間從人體斷口内井噴而出,模糊的血塊與髒器碎片飛濺一地,那是一朵最盛大妖冶的血之花。
漫天的血雨水浪中,呂妙橙緩步上前,略微躬身,橫刀在屍體衣擺上擦拭幾下。
仿佛這個動作她已經做過多次,是殺人後的一個小習慣而已。
“嘔——”
血腥氣一股腦兒湧入鼻腔,呂妙橙一霎時便回過神來,忍不住幹嘔兩聲,嘴裡沒吐幹淨的血在這時從唇角溢出。
湮魄刀脫手墜入淺水,她也踉跄了幾下才站穩。
沂水本欲上前攙扶,可甫一靠近呂妙橙,身軀就被霜寒浸透。
“離我遠點兒,”呂妙橙揚起袖子擦擦嘴,“我有點控制不住那東西了……它到底是什麼?橫沖直撞的,好像要從我身體裡鑽出來……”
她将手伸入水中去撈湮魄刀,接觸到的水體頓時凝結成冰,再被她攪碎,如此反複。
事實上呂妙橙的視線還沒恢複,身邊的事物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撈着撈着,她忽然摸到一截尚存餘溫的柔軟東西。
“我靠!”
呂妙橙觸電似的把那玩意丢開。
“那個人呢?”
她隻記得自己揮了一刀,那人好像飛出去了……
“尊上……”沂水擡手指了指她腳下,“她在這裡。”
呂妙橙撈到刀柄,連連後退。
隻見沂水手臂一轉,指向她身側:“還有一半在那裡。”
他話音剛落,方才還漠視一切的尊上突然就跳了起來,一溜煙跑出老遠,挨着一根粗壯的樹藤倒下。
呼吸不受控制,呂妙橙感覺自己像鐵匠鋪的風箱,猛烈地進氣出氣,而胃部開始翻湧,這一回她不是幹嘔了,實打實地吐得昏天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