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已經濺了出來,噴灑在石塊鋪就的台上,幹涸成褐色,仿佛蠻荒時代古老的圖騰。
幾節斷肢漂在水面,幽深的綠色摻雜着幾縷驚心動魄的紅,架在身前的三王子眼淚啪嗒啪嗒直掉,呂妙橙隻覺得頭腦發脹。
她本欲進一步下水察看,被王子急聲阻止:“不行,十九條聖蜮都被鐵鍊釘在水下,下去就是送死!你聽見他們說的話了吧,沒人從濯池裡出來!我不要下去!”
名叫“濯池”,實際上這水池渾得很,一點也看不見水裡的景象,偶爾有水泡浮出,昭示着水裡藏有東西。
活生生的人丢下去,不消半刻就能一命嗚呼。呂妙橙後退幾步,摘下王子一隻手镯扔進去,一條碩大光滑的尾巴破開水面,掀起如牆般的水浪。
“啊!”
三王子不住往後縮,周遭的守衛都跟着退了一點。
呂妙橙抵住他,眼睛一錯不錯地觀察。這條尾巴的形狀不似魚類,倒更像是龜的尾部,末端逐漸尖細。即便如此,也有房梁粗。
且不說小醫師有沒有方法從十九條聖蜮的地盤逃脫,單是守衛沒看見池裡有人出來這一點,就夠駭人了。
就算他們沒被聖蜮吃掉,在水裡閉氣也不可能待這麼久的。
呂妙橙盡力将頭腦中不好的預感遏制住。濯池在禁地入口,繞過它就算是正式進入禁地。觀小醫師行事,不似莽撞之人,最起碼的一點,他不會無緣無故帶着窦謠去喂池子裡的大王八。
拿了标記有天狐心位置的禁地地圖,呂妙橙和沂水尋了個合适的地方放下三王子,朝着禁地深處走去。
“你等着吧,”那王子被放下時說道:“我會叫長老來殺了你的!”
呂妙橙皺眉,一記手刀将人劈暈。
淵族長老是何許人也?是像聞傾閣護法那樣的地位麼?
恐怕避免不了交手。呂妙橙心口還隐隐作痛,她想起小醫師塞給自己的冊子,趕緊拿出來查看。這冊子上畫的不是地圖也不是别的什麼,而是一大段穴位指法。
小醫師特地标注,此功法有療愈内力之效。
想法是好的,不過他大概怎麼也不會想到,呂妙橙會對着一堆穴位發怵。因為她壓根就不認識它們,具體位置更是一頭霧水。
從濯池到天狐心生長的望月崖,中間要穿過蛇巢和千花地。蛇巢是生長着巨藤的一灣淺水,水深不及腰際。
盤虬卧龍的樹藤将大半天光都隐去,構築成天然的穹頂,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水裡跋涉。
“尊上,”沂水揮劍斬斷攔路的藤條,“他們兩個會不會已經……我們走了這許久,沿途不像有人經過的樣子。”
的确,這水面藤枝橫生,幾乎每走幾步就要揮劍砍斷才能通過,然而前方連一點枝條折斷的痕迹都未曾發現。這隻能說明,短時間内根本沒有人在他們之前經過這裡。
呂妙橙單手在粗枝上一撐,翻身越過一處障礙,道:“不論他們是生是死,我都要拿到天狐心。”
沂水聞言一怔:“……為什麼?”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她握緊湮魄刀的刀柄,抽刀斷藤,“我也不敢下水去撈人,但我們此行就是為了摘那天狐心,這一點不會變。”
見她沒有撤退的意思,沂水勸道:“人死了要它有何用!”
呂妙橙忽然停下腳步。
同行多日以來,沂水第一次得到了她長久的凝視,本是滿心歡喜的情景,此刻他卻呼吸一滞。
他在被審視。
冰寒如霜的目光,仿佛要切開他的頭顱,洞穿所有。
他迅速沉了眸子,“屬、屬下失言。”
“你可以先走。”
良久,呂妙橙啟唇,一字一句道。
衣角拂過他身側,獵獵作響。呂妙橙對他說完最後一句話,兀自揮刀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