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既明将窗戶打開到最大,将頭伸出窗外看了一眼,還好,這一面朝着小區裡的空地,非常寬敞、兩側樓間距也并不狹窄。
他聽說之前,有個小偷半夜來到院子裡的一戶偷東西,結果被發現了,情急之下從窗戶跳了出去,誰知這一側窗戶的下面正好面對着小區的圍牆,中間隻有不到半米,圍牆一側全都纏了帶刺的鐵網,那人一跳下去,沒摔死,倒是半邊臉的肉被刮了下來,忍着痛逃出了出去,第二天人們發現時,看見地上的血從圍牆到院子門口流了一路,好幾天才洗掉。
窗戶外側伸出去了一小節平台,江既明站在那裡,沒朝下看,也沒胡思亂想。
爺爺死了,唯一在乎他的人離開了這個世界,因此這個世界已經不值得他過多思考以及多費口舌了。
這個世界真該死。
這是江既明此刻唯一的感受。
隻可惜讓世界死沒那麼容易。
所以他就得自己死。
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了剛剛那個主持人說的話。
“考上了臨川大學,前途無量啊。”
江既明冷笑了一聲,酷暑的黃昏,也還是冷得瘆人。
“前途”這兩個字太奢侈,隻短暫地存在過那麼一小段時間,便轟然消散在江既明的生命裡。
而後另一句話又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要是真孝順,自己怎麼不去死啊!”
一語成谶。
一陣微風朝着江既明擁來,将他額前的碎發朝後吹去。
江既明想勾勾嘴角,卻怎麼也沒有力氣。
他放空地想,該啟程了。
此刻的耳朵像是被糊了一層膜,什麼聲音都隔絕在腦海之外,發出鈍鈍的、并不清晰的聲響,江既明閉上雙眼,聽見遠處的蟬鳴和鳥叫聲,還有小攤上的叫賣聲、鈴聲......鈴聲?
叮鈴鈴——
江既明睜開眼睛,聽見鈴聲在他耳邊越來越清晰,直到刺穿裹住他耳朵的膜。
是褲子口袋裡的手機響了。
江既明停頓了幾秒,還是掏出手機來接通了電話。
“喂,小江啊,你家裡的事情處理的怎麼樣了?這幾天能回來上班了嗎?”電話那頭傳來聲音。
在此之前,江既明為了維持生計外加上照顧爺爺,一連打了三份工。
打電話的是江既明打工的一家酒吧的老闆。
“惠姐,我不打算繼續幹了,沒來得及跟您說。”江既明面無表情地回應道。
他正準備挂電話,對面的人也潇灑地沒挽留,卻又說了一句:“哦行吧,不幹了,那你今天晚上把酒吧鑰匙送來,我的丢了。”
正當江既明要說話的時候,對面及時地把電話挂了。
“......”
江既明聽着電話裡“滴滴滴”的斷線聲,被這麼一通“不速之客”的電話一打擾,他一時間從萬念俱灰的心事中抽了出來,陷入無語的沉思中。
惠維甯是這家酒吧的老闆,據江既明所知,她就是個今年剛大學畢業的小丫頭片子,不考研不考公也不找正經工作,将父母氣得上蹿下跳,仿佛叛逆期還沒過,偷偷拿出自己前二十年的攢的壓歲錢數了數,發現自己這個“月光族”根本沒攢多少,于是又把她哥的壓歲錢也偷出來,她哥是個人形貔貅,壓歲錢的數目相當可觀,眼看着錢夠了,便在全家的追殺下出來開了家酒吧。
屋漏偏逢連夜雨,他這位親愛的老闆,不光攢不住錢,還是經常丢東西,簡直是除了她家以外的人間活菩薩,沒事就往中華大地上撒東西,如今又無家可歸,隻能在店裡睡覺。
丢了鑰匙,就隻能睡在大街上了。
江既明想了想那個畫面,覺得實在是大寫的活該。
“關我屁事。”他心裡暗暗地想。
這時,手機又響了一聲,是一條微信。
“哦對了,這個是不是你的,我上周打掃的時候撿到的。”
江既明點開圖片,是一本書,名叫《1984》。
在看到這本書的時候,江既明的眼睛便一瞬間睜到了最大。
他記得這本書。
是因為一個人,一個男人。
那個男人是第一次來他們店裡,江既明記得很清楚,他就坐在酒吧角落處的一個矮腳桌處,店裡很昏暗,隻有桌上蠟燭的一點光,他點了一杯度數并不高的酒,坐在那裡,手裡就翻着照片上這本《1984》。
那人看着很年輕,衣着以及面部散發着一點青春氣息,隻是眉眼緊鎖,無比嚴肅地翻看着書本,打眼看上去給人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與心事重重。
那天晚上,江既明的眼睛就沒有移開過那張桌子。
或者可以說是那個男人讓人很難無視。
在那人中途出去的時候,江既明徑直走過去将一張紙條偷偷夾在了放在桌上的書裡,順帶為他調制了一杯雞尾酒。
紙條上寫着“我們會在沒有黑暗的地方相見嗎?【注】”。
可是那天,那個男人回來後,翻開書,看見紙條的一瞬間停頓了一秒,江既明看見他的眉尾挑動了一點,而後那人用食指和中指将紙條輕輕夾出來,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而後又瞥到桌上多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