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北海道。
“我!受不了啦!”
夏章霧悲憤的聲音傳來:“都說了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帶小孩!費列羅,費奧利奧,救一下啊!這崽子是被你忽悠來的,你要負責!”
費奧多爾偵探坐在長廊上,安心地喝着伏特加與咖啡一比一調配成的飲品,好整以暇地看着庭院中被太宰治追得到處亂跑的夏章霧。
“是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他不緊不慢地說。
“勒托先生——”
太宰治拉長聲音喊着:“孤兒院的大家都很想見你的!你要是不來,就有人要哭了!”
夏章霧越來越遠的驚慌聲音傳來:“不不,你們這些動不動就會哭的小孩子都離我遠一點!我又不是什麼好人,幹嘛老粘着我!”
“真熱鬧。”
費奧多爾泰然自若地說。
坐在費奧多爾身邊的坂口安吾正在擦眼鏡,聞言發自内心地點點頭。
“确實。”他說,“勒托先生和太宰湊到一起就是很熱鬧。”
有時連熱鬧都很難形容,更準确的說法應該是雞飛狗跳。雖然也很難說明他們兩個當中到底哪個是雞,哪個是狗。
但在這方面,坂口安吾還是很感謝某個人的偉大付出。畢竟如果沒有對方吸引太宰治的注意力,太宰治就要盯上他了。
“安吾!”
追不上夏章霧的太宰治幹脆又一溜煙地跑到了走廊上,無比熟練地無視了喝咖啡的大人,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坂口安吾。
“來嗎來嗎?如果安吾過來一起哭的話,大叔他肯定會直接被吓得眼前一黑,然後乖乖地被我們兩個拖回去的!”他興緻勃勃地慫恿道,“大家可都在等着他呢!”
坂口安吾:“……”
不要啊!
他都十五歲了,再哭真的很丢臉欸!
事實證明,就算是被某個人吸引了注意,太宰治也會锲而不舍地找上他的。
費奧多爾看着被太宰治連拖帶拽地拉走的坂口安吾,從喉嚨裡發出一聲輕輕的笑,擡頭看着外面的湛藍天空。
五月份的北海道有着燦爛的陽光。
這裡是他們在日本的最後一站,也是他們最後來到的孤兒院。根據江戶川藍峰給出的資料,他們最終帶着那些孩子的骨灰來到了這裡,讓他們能安葬在故鄉的土地上。
而到今天,所有的事情都要結束了。
隻剩最後一場葬禮,他們便可以離開日本,結束這一次短暫的旅行。
費奧多爾看着夏章霧被滿臉壞笑的太宰治和滿臉不情願的坂口安吾又重新給拽了回來,酒紅色的眼睛彎了彎。
“我剛剛……就該飛到天上去……”
被一路拖過來的夏章霧完全就是一副出氣多進氣少的樣子:“上帝啊,這個世界未免也太殘忍了。”
太宰治沒管他。他跑到院子外面,很大聲地喊了句什麼,于是一窩孩子突然從各個角落探出了腦袋,紛紛發出歡呼聲,一擁而上地把上氣不接下氣的夏章霧先生給徹底淹沒。
“你們這些不懂禮貌的未成年離我遠點!可惡啊,你們這是在制作沙丁魚罐頭嗎?我要被擠死了——還有剛剛是哪個小混蛋親的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好嗎?”
“嘿嘿嘿,是我啦!”
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傳來。
孩子們叽叽喳喳,笑嘻嘻地圍着夏章霧,沒一個人害怕,俨然把他當成了孩子王。夏章霧想跑但完全跑不掉,滑稽的場面就像是沙丁魚群團團包圍了一隻大白鲨。
最後還是孤兒院的老師跑到這裡,才把這位倒黴的人類學教授拯救了出來,在他感激的目光下連帶着把太宰治和坂口安吾都帶走了。
費奧多爾又喝了口咖啡,看着對方逃命般地爬到走廊上,很是自然地從拿了杯冰鎮可樂遞過去。
對方也不客氣,直接仰頭一口氣喝了大半,然後便有氣無力地直接癱在了地闆上。
“我讨厭未成年。”他哼哼唧唧地說。
“您以前還說很愛他們。”
費奧多爾低頭看着他,笑着回答。
“讨厭和愛是并行不悖的。”
夏章霧翻了個身,這麼說。
不過沒過幾秒,他的語氣就又重新變得志得意滿:“哼哼,好在我找到了成功制服太宰治的方法。他也就隻能嚣張一會兒了。”
費奧多爾看着得意洋洋起來的夏章霧,酒紅色的眼睛眨了眨。
“是嗎?我還以為隻要太宰那孩子哭起來,您都會主動投降呢。”他實事求是地說。
事實上,對方類似的這種說法他在這趟旅途過程中已經聽到整整五次了,基本每一次的結局都是以這樣的場面作為結束。
“……這次不一樣!”
夏章霧沉默了片刻,但還是倔強地開了口:“我這次可是利用預言,精心考慮後做出的萬無一失級别的計劃!沒有失敗的可能!”
這種話費奧多爾也聽過整整三遍了。
夏章霧第一次說這句話的後果,就是他拿出了整整一打的蟹肉罐頭來哄太宰治:就是為了讓這個小崽子裝哭的時間能短一點。
“總之你不用擔心!”
人類學教授一個鹹魚打挺就跳了起來:“我可是雇傭了專門人士!”
費奧多爾重複了一遍:“專門人士?”
“哈哈,其實是殺手啦。”
夏章霧抓抓頭發,表情有點不好意思:“不過是剛剛退休的殺手,似乎正考慮轉職的事情。我在網上問了問他對于當保姆怎麼看,然後他表示自己可以幹。”
說完後,他似乎短暫地糾結了一下:
“你怎麼看的?”
俄羅斯人默默地放下咖啡,他明白夏章霧的意思了。
“我付錢。”他說。
夏章霧猛地松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重新變得快活起來。
“那位前殺手先生今天就能到北海道,我去看看他有沒有找對地方,就先走一步了!”
說完,他就一溜煙地消失了。
于是,這次徹底沒有人打擾了的費奧多爾繼續喝自己那杯難以判斷是伏特加還是咖啡的混合液體,擡頭望着天空。
日本紅楓在春末呈現出火一般的紅色,沒有雲的天空一片澄明。不得不說,這座島國北部五月份的風景,與歐亞大陸真正的北方所享有的五月有着很大的不同。
在五月份已經逐漸柔和起來的風裡,一隻有着黑白羽毛的“鳥”掠過青空。
“别忘了在葬禮開始前回來。”
費奧多爾放下杯子,擡聲說。
“放心——”
遙遠的笑聲傳來:“這種東西又沒有你名字複雜,我才不會忘掉!”
黑白色的鹳鳥飛走了。
……
“紅頭發的,紅頭發的。沒看到啊。”
夏章霧耐心地找了一遍,但還是沒有看到那位殺手的身影,于是在天空中又盤旋一圈後便随意地找了棵樹,坐在一根足夠粗的樹枝上。
“就在這裡等等好了。希望那位前殺手先生能夠管得住太宰治。”
他嘟哝着說,打開筆記本看了幾眼:“沒法管也行,但看在讀者說他和太宰治有特殊羁絆的份上,轉移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啊。那小崽子一天二十四個小時,至少有八個小時都在追我未免也太過誇張……”
明天他就要坐飛機回倫敦。
也就是說,如果太宰治的問題現在不解決,他就要面對“某知名偵探因看到自己鄰居被小孩子追得滿街亂爬而狂笑不止,送進醫院,其閑得沒事幹的同事紛紛來到其居所附近看熱鬧”之類的可怕場面了。
想到這裡,夏章霧的目光逐漸堅毅起來。
這次,他絕對要找到解決方案!
如果和平的手段做不到,那他也就隻能嘗試最後的終極手段:讓織田作之助先生學習他媽,把太宰治吊在樹上用雞毛撣子打屁股了。
“咳咳咳咳!”畫外音似乎被水嗆住了,“織田作之助知道他的保姆工作是這樣的嗎?”
“當然說了!合同上寫得超級清楚!”
夏章霧理直氣壯地說:“打小孩子屁股又打不死人,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吧!畢竟我給他開的工資那麼高,還是包吃包住的長期工!”
畫外音陷入了沉默,然後深深地歎了口氣。
“遇到你,真是他們四個人的福氣。”
它幽幽地說。
夏章霧在樹枝上換了個姿勢,随意地翻動着筆記本:或許是因為作者跳了點時間線,這一個月來的本子沒有出現任何新評論,他也隻能重新看一遍之前讀者的留評。
好久沒看到愛麗絲的新笑話了,還挺懷念。
「桉莉斯:
大腦有自己的想法(震聲)你不要光盯笑話啦,看我這個最強獵頭給了你多少人物信息!快給我道謝啊快道謝!明明叫賬務卻連勞務費丢掏不出來,甚至連謝謝都不說。真是的,我隻能自己來拿了,這些笑話是利息啊利息——」
好吧,突然不太想念了。
“加上暮川夜,就你倆問我要勞務費是吧?”
夏章霧虛起眼睛:“要不我搶費列羅偵探的錢來養你們?”
至于他自己?别問,問就是沒錢。
翻到下一頁。
「飄然如煙:
真正的直男堂堂正正黏黏糊糊,心裡有鬼的人才急急忙忙跑路。可能現在還不是,但你顯然意識到他了對吧?」
畫外音樂了。
“請問夏先生對此有什麼看法?”它問。
夏章霧咳嗽了一聲。
“這話就不合理。”他說,“跑路難道不是很正常?你見到費奧……呃,反正就是那個俄羅斯人難道不會跑路?”
他随便往上一指,赫然就是愛麗絲的評論:
「桉莉斯:
熱血漫和緻郁番是同義詞哦,在現在這個日本的漫畫一一順帶一提,你那個同伴在原著算最大 BOSS 。」
“看到沒,他是原著BOSS耶!反派耶!”
夏章霧言之鑿鑿:“來到二次元後,看到這種笑眯眯反派能不跑的都是神人了。所以我跑掉才不是因為什麼感情債心虛——不對,我根本就沒有感情債,咳咳咳!”
他往下看,突然被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