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就算是幫主,也隻與他有過書信往來。”祁三刀答:“擄走幼童一事,幫主偶與縣令趙大人接洽,名單由徐大人提供,荼羅幫隻負責尋人綁人,這些佟大柱應該都交代過了,不過......”
祁三刀頓了頓,繼續道:“我先前去夢州傳過信,那酒樓裡有不少穿着麒麟袍的官員,我不知哪一位是主顧,但想必他來頭不小。”
“哪家酒樓?”
“攬月坊。”
影一頓首。
攬月坊便是他在霍三信函上瞧見的地址,看來此人并未說謊,隻可惜,這條線索并無用處。
影一思忖之際,身下的祁三刀卻突然笑起來。
“錯了,我們都想錯了!”他大聲道:“怪不得你一直在打聽主顧的下落......”
“你沒有殺死那黑袍。”祁三刀笑中帶淚,兩眼一眨不眨地看向影一左腕上的布條。
“你,就是黑袍。”
“你說得沒錯。”
影一将短匕湊近,淡淡道:“這也是為什麼,你必須要死。”
“既然如此,”祁三刀笑道:“在下還有最後一個請求。”
“說吧。”
“吾乃匪寇出身,一生與潑皮草寇為伍,從未與正統刀客交手。”
祁三刀微微擡起手掌,目光虔誠。
“黑袍大人,”他道:“若你不急于趕路,可否賞臉與我來上一場真正的較量?”
影一微微眯起雙眼。
此人不圖痛快,反而想在死前與他試試刀法,這請求不得不應。
于是,影一收刀起身,定于原地,靜待祁三刀出招。
從地上爬起後,祁三刀笑得愈發暢快,他拔出腰間的彎刀,信手一個刀花将刀背擱到臉前輕吻了一下,而後對着影一抱拳道:
“在下祁三刀,此刀名為‘無終’,所謂‘生死有盡,江湖無終’,這刀身上的豁口,是四年前我去夢州參與影笙會武試時留下的,大人若不嫌棄,日後也可将那柄‘無終’帶在身上!”
此人甚是有趣,竟連身上的刀都取好了姓名,但站在他對面,影一卻沒什麼可介紹的,便隻是簡短道:“梁有依。”
“梁少俠,請賜教!”
祁三刀嘹亮一聲吼,跳腳上前将手上的彎刀直直劈下來,影一扭身避過,刀影如驚雷一閃,拉開距離後,但見祁三刀左臉的刀疤上又新添了一道血痕,與先前的疤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十字。
“好功法!”
祁三刀一掌抹掉臉上的血,将其抹上刀背,而後單手持刀,刀刃斬風時發出悅耳的“噌噌”聲,影一左右閃躲,目光緊鎖祁三刀的喉嚨,手上的短匕卻遲遲未動。
他說他叫祁三刀,那自己也該容他斬出三刀。
狂風大作,塵沙四起。
一路揮刀逼近後,祁三刀将彎刀隔空抛出,刀身在半空旋轉一周後穩穩落入左手,與此同時,他提膝躍起,刀背向側,淩風一個橫斬......
此招又快又險,影一下意識背身擡手,用短匕架住刀刃,同時心中默數。
——第二刀。
祁三刀見這刀被擋,嘴角竟微微上揚,他順勢收刀向下,影一傾身後撤,但腕上的布條卻被橫刀斬斷,在風中飄揚片刻後、安然落地。
這一刻,正午的日光沖破刀尖,映照出那醒目的“壹”字刺青,叫無終停滞在半空。
祁三刀嘴角顫動了兩下,雙眼雪亮。
“你不是黑袍,而是金袍......”
——“你是......影一。”
祁三刀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
“堂堂金袍殺手公然違背會規,就隻是為了......一個女人?”
影一眉間微不可察地緊了下。
——“為了女人”,他并不喜歡這個說法。
“你的時間到了。”
于是,影一擡起腳步,右手旋起刀花,扭轉刀尖向前。
祁三刀的胸口不住上下起伏,眼看死亡步步逼近,他隻得大吼一聲,面容扭曲着揮起彎刀,朝影一沖将過來......
距離在二人腳下驟然縮短。
某一刻,影一猛地傾身向前,腳下疾風湧動,如箭穿雲......
兩人擦身而過的那刻,祁三刀頸前閃過一道寒光,他怔怔站在原地,待到鮮血開始噴湧而出,那柄無終卻還未來得及揮下。
影一擡手,在無終落下前握住了刀柄。
他記得這個人。
在順喜茶樓時,他拔刀的動作很快,且缜密善謀,是最先意識到曲臻會前往宋家莊的人。
若非此行遇上,影一興許會放他一馬,容他帶着這把刀繼續行走江湖、揮斬無終。
隻可惜,這一行他已破例了太多。
影一拾起地上斬斷的布條,悉心擦拭掉短匕上的血,同時仔細端詳着地上的祁三刀,默默記下他的身形與容貌。
既已破例,便不如破例到底。
祁三刀之名雖未被寫上刺殺令,若日後有空,他也想将他捏作泥人,擱在這把彎刀邊兒上,得閑沐光乘涼。
影一如是想着,俯身順走掉在一旁的弓箭,将三具屍體拖至提前挖好的土坑後,而後含指吹出一陣哨鳴。
很快,蹄聲輕疾迫近,那頭毛色如霜的駿馬一路穿越樹影,踏塵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