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沒?這可是官府下達的指令。”
官差慢悠悠地說着,斜眼看向案幾上的那摞書。
“季恒書坊私販禁書,證據确鑿,按律當封。”
“字倒是都認得。”
李墨說着擡起雙手,示意官差稍安勿躁,舉手投足間的圓滑與徐懷尚幾乎不相上下,他擠出一個笑容,繼續道:“但晚生不懂,這桌上擺的都是前朝傳下來的傳奇經典、公認的佳作,何時卻成了禁書?”
“内閣禮部本月剛剛頒布的法令,這些書,現在都是禁書了!”
“不是......”一旁的郭盛叫喚起來,“你倒是給我說道說道,那《南鄉詭事》、《珠簾夢》咋就成了禁書了?!”
書坊門前,聽見郭盛嘴裡報出的書名,曲臻心中已猜出了個大概。
“你當我不識字?”官差冷哼一聲,“這《南鄉詭事》講的難道不是被貶奸臣落草為寇、颠覆朝廷的謀逆之事?而那本《珠簾夢》,刻畫的盡是後宮裡的風流韻事,這還不算禁書?”
“書是書,現實是現實,如今這禮部,難道連文學和現實都分不清嗎?!”
“盛子,你閉嘴!”見郭盛在氣頭上口無遮攔,李墨厲聲喝住了他。
“算你還有點眼力見,不然就憑他這兩句話,到公堂上挨幾十大闆也不為過。”
見李墨低下頭不再作聲,為首的官差對着其他人大手一揮道:“封!”
下一刻,一個清冷的女聲卻打破了焦灼的空氣。
——“等等。”
曲臻從人群中大步走出,挺身站定在李墨身前。
“這書坊,大人今日封不得。”
看到面前的竟是位腰系麻繩、頭戴孝帶的女子,官差嘴角擠出一個嘲弄的笑。
“這是哪家多管閑事的寡婦,死了夫君來撩閑的嗎?”
那人話音剛落,周圍的手下跟着“咯咯”笑起來。
但曲臻面不改色,待他們笑夠了,她擡高音量道:“我是誰不重要,規矩才重要。”
“哦?那敢問女俠,在下是觸犯了哪門子的規矩?”
“按照當朝律法,搜查中尋獲的證據應被詳細記錄,而後呈交官府,先立案□□審,審查無誤後才能查封,大人所謂的即時查封,望南國可未有先例。”
官差正欲辯駁,曲臻又道:
“對了,還真有一例,永朔末年的衛國公府一案,不過我記得此案後來得到了平反,當時勒令封府的縣令也因此被革去了官職。”
曲臻話音剛落,圍觀人群發出一陣唏噓,不少圍觀者對着曲臻頻頻點頭稱是。
“你什麼意思?拿我們家大人和前朝狗官相提并論?”
“民女不敢,隻是以實相告。”
曲臻低下頭,聲色沉着卻毫不示弱。
“滾一邊兒去!這是我家大人親自下達的查封令,他們書坊的夥計都沒說什麼,輪不着你一個外人插手!”
官差說罷将曲臻一把推開,但後者卻不依不饒,轉回身來抓住了官差的胳膊。
那一刻,官差的火氣一下子沖上了腦門。
他揚起手,對着曲臻的臉就要打下來,巴掌行将落下之時,卻被一個雄渾有力的男聲淩空打斷......
——“呦!這大庭廣衆之下,一群當官的竟然當衆欺負一個弱女子?”
聽出音色裡那份熟悉的豪邁,曲臻轉過頭,心中湧起一陣竊喜。
“雖是月黑風高,但這瓊水古街卻一向燈火通明,大人當我們這些平頭百姓都瞎了眼?”
男人話音未落,便引來了周遭百姓的陣陣叫好。
彼時,徐懷尚單手拄着拐杖,扒開人群踉踉跄跄地走了出來。
書坊内,李墨從地上爬起,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将片刻前撕扯淩亂的長衫整理齊整,開始俯身拾撿散落在地上的書卷,一旁的郭盛雖被押着,露在外頭的側臉上卻洋溢起了笑容。
“二哥!”他憨笑着喚了一聲,驚喜之色溢于言表。
“這又是哪兒來的瘸子......”
為首的官差隻覺一陣頭大,左腳在地上煩躁地跺了幾下。
“晚生徐叢,是前任坊主過世前白紙黑字欽點的掌書。”
徐懷尚在官差身前站定,杖尖點地站穩後,躬身行下一禮。
“各位大人有什麼事,大可沖着我來,莫要為難這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