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有事?”
曲臻登時将身子擺直,對着影一的背影點了點頭,“昨日徐大哥邀我同行,如今我已做了決定,卻不知少俠意下如何。”
今日救馬,她自認已看清了徐懷尚的為人,因此眼下,同行一事隻需影一點頭。
“不行。”
影一卻回得幹脆。
“為何?”
影一回絕之利落,似是一早便做好了決定,這讓曲臻不禁懷疑,她對他存在一些誤會。
“是因為昨晚的事嗎?”她上前一步道:“昨晚确實是我冒失了,其實我會碰到你的東西,也實屬無意......”
曲臻尚未說完,影一卻打斷她道:“因為你多管閑事。”
“閑事?”曲臻不解道:“何為閑事?”
“像今日這樣的事。”
曲臻蹙眉,突然覺得有些掃興。
“原來,在你看來,救馬也是閑事。”
“救自己的馬興許不是,”影一說着微微側頭,目光在燈火下明暗不定,“但冒險救他人的馬,不是閑事,還是什麼?”
原來,他确是無心之人。
曲臻眼裡的光逐漸暗了下來。
既然他如此薄情,她想,那自己也不必再客氣。
月光下,曲臻擡起下巴,眸光冷傲,語調上揚。
她問:“那如若我是雇主呢?”
這下,他終于擡起了頭。
“什麼雇主?”
“離開七襄之前,我已向裁決司交過訂金,執行刺殺的期限就在三日之後,但如若我在路上死了,不就付不了尾款了?”
影一聞言,眼尾微不可察地上揚了幾分。
“你下了刺殺令?”
曲臻颔首,臉上頗有得意之色。
“那又如何?”影一反問,“就算你死了,清查署也會找到你的家人,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他們也會把尾款拿回來。”
影一說罷,低頭繼續手上的動作,卻聽曲臻又道:“你休想唬我,清查署要錢隻會要到雇主頭上,不會殃及親眷,這不是你們影笙會明文規定的嗎?”
想不到,這女子知道的還不少。
在加入湮滅司、正式成為影笙會殺手之前,影一有兩年的時間都待在清查署,在那裡,赢取賞分晉升湮滅司的唯一方法便是盡快為組織追回尾款,所以多數時候,逃債的雇主一旦被清查署發現,下場都會很慘。
隻是,影笙會從上到下,辦事都講求一個精準利落,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湮滅司殺手行刺時不得殃及無辜,清查署收錢時,也絕不能将賬算到旁人頭上,如若雇主已死,尾款到不了裁決司,殺手便也隻能自認倒黴。
而這,也是他決心不想帶她一同上路的理由。
早些時候,這女子在他人遇險時上前逞能,險些連累他的獵物,明日若見他在路上對徐懷尚動手,搞不好也會拼死阻攔,屆時,就算自己能将她制服,行刺也難免落得見證,她既已見過他的樣貌,日後便少不了麻煩。
而方才,他胡謅的那兩句,隻是為了壓壓她的氣焰,而今被她識破,倒也無妨。
“是又怎樣?”影一說話時嘴巴半張不張,吐出來的字卻如刀片一般冰冷銳利,“你這尾款是有是無,總歸到不了我手上。”
聽到這句,曲臻的心徹底涼了。
此人身為一介殺手,卻絲毫不為組織經營着想,眼裡隻有自己的賞金,想必也不是什麼靠譜的旅伴。
也罷,她本也不是胡攪蠻纏之人,若無同伴,她今夜便啟程上路,一刻不停地下山,管它泥坑野獸,她跑得快又會爬樹,到得早了還能幫兄長籌備喪事,早日接手書坊,何樂而不為?
曲臻這樣想着,毅然轉身。
拂袖間,微風掀動她腰間的玉佩,發出一陣清透脆響,當中那明晃晃的“曲”字,就這樣被影一看在了眼裡。
那瞬間,影一腦中閃過諸多可能,片刻後,卻已笃定。
“書坊将遂吾兄之遺願,傳于其女曲氏。”
此人正是季恒書坊已故掌書的女兒,與夢寰毒茶頗有淵源,且向影笙會下達過刺殺令,期限為三日後。
這些加在一起,便不會錯了。
她,便是他的雇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