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前,徐懷尚付過镖師的頭錢,踱步至櫃台準備一道為他付下房費,卻得知已被人搶先一步。
他心生好奇,詢問起墊付者身份,掌櫃便将賬冊呈上桌來,片刻後隻報給他一串房号,但徐懷尚眼尖得很,瞧見了房号後頭的住客姓名。
“曲”姓并非大姓,況且,此前他與曲伯康通信無數,“曲臻”二字更是聽得快生出耳繭,加上昨夜那女子妙語連珠、巧言善辯的靈氣模樣,心中的猜測便幾乎坐實了。
曲臻是曲伯康的女兒,而他此去夢州,意圖接手的正是曲伯康的書坊。
這一點,徐懷尚不知曲臻是否知情。
于是,他決定先行試探一番。
片刻前,曲臻言下之意已明,即便曲家長子曲恒無意接手書坊,曲臻也不願讓曲氏的心血落到外人手中,那李墨、郭盛呢?他們兄弟二人幫曲伯康打理書坊已有十五載,難道也算外人嗎?
徐懷尚自知不該奪人所愛,但他此番遠行,已與遠在泸州的妻兒做好了保證,況且将掌書之位傳于他,本就是曲伯康在遺書上親筆寫下的,屆時若曲臻執意不肯,難道他還要原路返回,叫妻兒繼續守着那方丈茅屋,過風吹日曬的苦日子?
因此,曲臻沖進泥潭時,徐懷尚曾有過半刻的猶豫。
不如,就讓她死在這兒吧。
若她死了,他便是季恒書坊名正言順的掌書,日後隻需坐擁書卷,享盡天倫之樂,也算是苦盡甘來,此生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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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曲臻大步淌進泥水,雙手牢牢抓住阿楚手中的缰繩,咬着牙拉扯了片刻,進展卻聊勝于無。
腳下松軟難以借力不說,沒過小腿的泥漿更是渾濁緊實,加上馬兒掙紮的力道奇大無比,盡管她用盡渾身力氣,卻還是隻能被硬拖着向前,任憑雙腿越陷越深......
“放手吧少爺!老爺不會怪......”
阿楚話音未落,繃緊的缰繩竟從手中脫離,随即整個人被身後的蘇震從泥潭裡生生拖了出去,與此同時,曲臻在一股怪力下被拉扯向前,雙腿卻因為深陷泥漿無法發力,眼看着就要撲倒進泥坑,一隻烏紗帽飛懸至半空......
驟然回縮的缰繩在半空中被另一隻手猛地拉住,行将跌倒的曲臻也被一隻胳膊攔了下來......
曲臻好不容易站穩後轉過頭,身旁的人竟是徐懷尚。
“都抓緊站穩!”
徐懷尚将缰繩繞了一圈纏在手腕上,擺出一副要與馬兒共存亡的架勢,在他身後,滿身是泥的阿楚在地上艱難爬起,再次沖進泥坑抓住了缰繩,另一隻手伸向身後夠上蘇震的胳膊......
“聽我口号!一,二,拉!一,二,拉!”
那一刻,徐懷尚堅定有力的嗓音似乎為在場的五個人注入了新的力量,先前險些放手的杜連城再次抓緊缰繩,雙腿在泥坑中晃悠着試圖站穩。
曲臻也艱難地将腳從泥濘中拔出,跟随着徐懷尚的口号站穩、再發力。
蘇震岔開雙腿大喝一聲,再次使出全身力氣拉住阿楚的胳膊,而夾在當中的阿楚隻能忍受着五馬分屍的痛苦,咬緊牙關努力不叫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