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出去後,段竟又坐了一會兒,他手心冒汗,連文家的罪證都沒心情看,他翻出一本已經破舊得不行的書。
在那幾首古詩上劃了又劃,在紙上寥寥寫了兩個名字,越寫越滿意。
直到燭火微弱,他才眨了眨酸痛的眼睛,走出門的時候他眼前一片雪白,狠狠閉了下眼睛。
庭院裡的地上照了一層霜,明月過分光亮,一眼看去還以為是白茫茫的雪。段竟的手指伸出去,好像被燙傷了一樣,他立刻把手收回來攥緊。
他的書房離顧飲檀的房間很近,沒走多久就看見侍女守在門口,他推門進去了。
月色朦胧,沒有門外那樣刺眼,柔和地籠罩在床上那人身上。
“不要……”床上的一小團隆起睡得并不踏實,時不時發出一點夢呓,像是小貓一樣。
段竟盯着她的面容,這段時間長了點肉,臉上的線條柔和了不少,甚至多了一絲乖順。
他原應該是喜歡的,但卻難得覺得愧疚。
段竟抓着顧飲檀微涼的手,他像個小偷,看着月光肆無忌憚地爬上她的臉,隻有羨慕的份。
大夫說了不能驚擾她睡覺,懷孕的女子入睡是很困難的。
所以即便他很想很想聞一聞那股香氣,卻還是忍住了。
“不要……我不想要……求求你……”
她不知道做了什麼夢,連眼睫都開始顫抖,眼角瑩瑩發光,可憐兮兮地哭。
顧飲檀感覺自己在被一頭猛獸追趕,她不要命地跑,黑漆漆的周圍什麼都沒有。她跑不動了,狠狠摔在地上,卻發現自己的肚子高高隆起,她眼睜睜看着前方的出口離自己越來越遠。
絕望之際,她的身體陷入一片溫暖之中,那些噩夢漸漸驅散,她的意識很快迷糊。
*
天氣一涼,城内風寒發熱的就更多了,這疫病漸漸變了味,起初是在貧苦百姓中蔓延,漸漸地就蔓延到了權貴之中。
症狀也不僅僅是風寒發熱,更有甚者咳血,渾身生瘡。
這天早朝,一名官員突然開始咳嗽,座上的皇帝看了過去,于是說:“愛卿,你這是怎麼了?臉色不太好?”
那位官員站出來:“回陛下,臣隻是近來風寒罷了。”
許劍開口道:“近來疫病感染普遍,河州一代已經出現了一樣的症狀,這位大人該不會是中招了吧?”
皇帝一凜,他已經許久沒有查問過這件事,立刻問:“河州也出現了?怎麼會到河州去呢?文卿,朕要你去赈災除疫,你做得怎麼樣了?”
如今朝中的“文卿”指的是文英山,他起身走出來:“回陛下,陳都辦妥了。”
“是,辦妥了,所以這疫病從京城擴散到了祈安、河州、江陵一帶?”一直不出聲的段竟說道。
文英山臉色難看地低下頭去,好半晌才說:“陛下,臣慚愧,疫病非一朝一夕可以解決的,臣一日也不曾放松。”
“繼續開倉放糧,馬上入冬了,确保今年能順利過去。”皇帝猶豫片刻,用力将一本奏折拍在桌上,“毓王,你來說!”
如今正是扶持儲君的關鍵時候,皇帝想要扶持這個兒子,他眼神不有自主地掃了一圈段竟,最後又看向徐璧。
徐璧站出來:“陛下,城中糧倉恐怕已經沒有更多糧食了。”
“你說什麼?”
徐璧:“前不久,城中所有糧倉都已經開倉放過糧了,恐怕沒有更多了,但是也沒再聽說有饑寒交迫的情況。”
皇帝正怒的神色一僵,他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須,隻道:“先散了吧,朕另外安排人來做這件事,文卿你把令牌先轉交給微影。”
朝臣三三兩兩地出去了,隻有段竟隻身往前走,往前走之時,與文英山擦肩而過。
段竟緩緩勾唇,低聲說:“文大人,近來義父身體可還好?”
文英山:“你别太得意。”
早朝後,皇宮中。
紫華殿是皇帝用來召見臣子的,此刻他坐在主座上,毓王跪在不遠處,等候發落。
“嘣!”
徐璧的視線裡摔進來一本奏折,身側的手用力攥緊了衣服。
“父皇,兒臣不明白。”
“文家赈災摻和泥沙,這件事情你知道嗎?”皇帝沉了沉,頭擡起頭來看着自己這個兒子。
“兒臣……知道。”徐璧低頭,一言不發。
“朕就問你,在文家赈災出現差錯後重新開倉放糧,是你的注意還是臨川侯的主意?”皇帝無奈地撐在桌上,伸手按了按太陽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