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醫女很快來了,進來的是一名長相平常的中年女性,也是顧飲檀最常用的大夫。
這是顧飲檀單獨另外請的大夫,最熟悉她的身體情況。
“姑娘,今日可有胸悶氣短之狀?或者平日有沒有突然的心悸想吐?”劉醫女問道。
“經常有。”
劉醫女把顧飲檀的手放回原處,說:“姑娘體内的氣虛體弱已經沒有可治之法,相信您自己也感覺到了。”
顧飲檀點頭,對這種說法見怪不怪,她身體不好是正常的,但是……
劉醫女話音一轉:“但是今日我觀姑娘脈象,卻發現了新的異常,您的脾胃似乎在好轉,近日飲食可有什麼感覺?”
顧飲檀還沒說話,玉翠搶先開口:“姑娘的胃口似乎是好些了,平日能吃一碗飯了。”
“那就沒錯了,脾胃好是很有好處的,我先給您開一副食補方子。”
劉醫女出去後,院中的鞭撻聲也停下了,顧飲檀坐着沒動。
她的身體竟然也有好轉的一天,這屬實不可置信,顧飲檀抓了抓自己的手,才站起來。
心裡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段竟,雖說她如今受寒難受,但身體卻是在轉好的。
老夫人找來的陰陽相補方子……難不成真的有效果?
顧飲檀走到段竟的房前,剛走到門口,隔着薄薄的門窗,她似乎聽見了一點聲音。
“你要不要喝點水?”
“不用,你走吧。”
裡面傳來零零碎碎的聲音,顧飲檀眨了眨眼睛,叫了聲:“段竟!”
裡面安靜了一瞬間,來開門的是一個小姑娘,顧飲檀看了看,這人穿着顧家的丫鬟衣裳。
“你是誰院中的丫鬟?怎麼跑到這兒來了?”顧飲檀不客氣地問。
追月推開小丫鬟,說:“姑娘問你話,沒長嘴?”
“回祖宗,我是大公子院子中的三等女使。”伊春小聲說。
話音剛落,原本躺在床上的段竟已經站起來了,看見顧飲檀又跪下去:“祖宗。”
顧飲檀兩手交叉,打量着段竟的房間,在她眼裡破爛不堪,出了一條陳舊的毛巾就隻有一床被褥,她甚至不敢細想段竟怎麼活下來的。
“我倒是不知道,原來你在這靖國府還有相好的,不過還是提醒你們一句,顧家的下人是不能私通的。”
一句“私通”說得伊春立刻跪下去,吓得不敢再說話。
“祖宗放心,段竟生是顧家的人,死是顧家的鬼。”
“是不是顧家的我不知道,但是你要做了什麼,可别讓我知道,不然你就自求多福吧,小園子!”
“在!”一個小夥計上前,就解開段竟血肉模糊的衣服,動作粗魯地給他上藥。
能跟在顧飲檀身邊的都是人精,顧飲檀讨厭誰他們就跟着欺負誰,小園子手上的力氣更甚,上藥跟上刑一樣。
段竟一聲不吭,等到小園子上好了藥,他還點點頭:“多謝……”
“哼,主子要我告訴你,别把自己當回事,這一次就是給你的警告,明日照常過來侍候!”
其實顧飲檀隻說了最後一句,但是這沒關系,小園子盯着伊春說:“還有你!一個小丫鬟竄來竄去丢不丢人呐!”
等到人走光,伊春才哆哆嗦嗦地看向段竟。
床上的人渾身幾兩肉,胸骨凸出來,一看就是吃不飽的,不過即便如此,還是能看出他微微隆起的肌肉,隐匿在衣裳下。
“段竟……”
段竟有些煩躁,快要應付不下去,說了聲:“你出去吧,以後不要再來了,小心被看見……祖宗不喜歡别人碰她的東西。”
這天下午段竟被赦免休息,到了夜裡睡不着了。
段竟從枕頭下面拿出一個香囊,拇指在上面摸索而過,眼底漸漸被染上其他顔色。
如果有人看見他此時此刻,絕對不會想到,這是那個逆來順受的奴才,他眼底皆是算計和欲望。
“呵。”
任誰也想不到,顧家最低賤的下人在肖像自己的主子。
良久,段竟坐起來,手指滑過一杆竹棍,已經被他削得十分鋒利。
無數個夜晚,他就拿着這支竹棍,幻想自己在沙場馳騁。
即便他可能連沙場多大都不知道。
*
賞花宴來得快,但顧飲檀的衣櫃還沒有準備好,她看了一件又一件,最後決定了一件淺紫的蜀繡缂絲百花裙。
“真好看,這百花到了姑娘這也隻有陪襯的份兒!”玉翠嘻笑一聲,把衣服挂在架子上。
“姑娘,該換衣服了!”追月催促。
顧飲檀撐着腦袋又在犯困,她盯着桌前的宣紙發愣,“有什麼好詩呢?這要我寫詩不是胡扯嗎?”
玉翠湊近:“這是要幹什麼呀?”
追月憋笑說:“還不是流章少爺,攬了書院門聯的活兒,要姑娘給他提一句詩挂門上呢。”
顧飲檀在紙上劃了兩筆,剛寫了個“茗”就扔了筆,“這讓我寫詩不是亂來嗎,要是有人敢嘲笑我……”
“誰敢嘲笑姑娘!”
“咦?這要姑娘題詩又沒說要您作詩,為何不請人來寫?姑娘來謄抄?”玉翠眼珠子一轉。
顧飲檀看過來:“可是這要找誰呢?”
追月笑了下,突然說:“段竟!”
剛進門的段竟意外擡眼,就聽見追月大聲說:“我前些日子還看見他在看‘詩經’呢!讓他來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