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樹抽了新芽,陽光穿透一片翠綠零散地灑在水墨折扇上。
周雲景眯眼在躺椅上輕搖,聽見腳步聲才側眼。
裝着蓬糕的食盒被人輕放在石桌上,女子恭敬地退到一旁。
周雲景輕笑一聲:“你倒是會省錢,拿我家的東西來送我,未免太沒誠意了。”
江綿綿自知理虧,也沒想反駁,便道:“殿下說的是,”想到自己現在是被郡主困在府中,來去不得,便又加了句,“隻可惜綿綿不得自由,不然定會去望江樓買最好的蓬糕給殿下。”
周雲景聞言擡眼看她,“你本不是王府中人,身手就連府裡武藝最好的侍衛都比不上,去留自由你定,”他眉間帶笑,折扇虛點那糕,“若是我這的廚房再差些,姑娘怕也留不了這麼久。”
女子容顔嬌俏,臉上浮現兩抹淺淡的紅暈,被拆穿了也不惱,反而硬着頭皮打趣起周雲景來:“殿下脾氣和相貌這樣好,即便不是為了這兒的廚房,留下來每天看着你也夠賞心悅目的。”
這下周雲景斂了笑,正襟危坐,低眼輕斥她:“你怎麼如此大膽!”
嘴上這麼說着,手指卻捏緊了搖椅扶手,躺也不是,坐也不是,索性起身徑直出了園子,看起來步伐從容,卻又差點撞到迎面而來的周雲依。
未至暮春,周雲景的扇子卻搖得飛快,周雲依擔心她哥别是病了,一直追着他問來問去,直跟到他房門口,被人“哐——”的一聲,毫不留情關在了門外。
周雲依:“……”
沒關系,她周雲依别的不說,就這個越挫越勇的性子,她自己都佩服自己。每隔一個時辰她就來敲一次她哥的門,直到她真的快被挫不動了,她哥終于在她最後一次要敲門的時候把她放了進去。
屋内寒氣森森,周雲依打了個冷顫,埋怨道:“哥,你怎麼一個暖爐都不生,這房裡還沒外面暖呢!”
周雲景渾然不覺,斟了杯熱茶遞過去,“是你體質太差了,是該跟着江姑娘好好練練。”
想到自己腳腕腫了好幾天還不見好,周雲依嘴裡就忍不住開始嘟囔,“還說呢,要不是為了你的終身大事,我何必受這苦……”
說的不清不楚,但周雲景向來耳聰目明,當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哼笑一聲,“你大膽,你帶回來的人也大膽。”
話裡好似意有所指,不等她反應,周雲景就将人趕了出去,“鬧夠了就将人送走!”
周雲依哪裡肯,一邊扒着窗框,一邊喊:“哪裡就是鬧了?我看祖母也是這個意思,要我說啊,你幹脆把人娶了,了了祖母的心事,以後的事不就都由着你了。”
窗前的人聽到這話手一頓,擡眼瞪她:“先别說這姑娘的身世來曆,我二人相識甚淺,怎可讓人草草托付?況且我要娶的必是心儀之人,你與祖母合該尊重我!”
周雲依走了,生了很大的氣,她就覺得周雲景不是在家裡就是去道觀,連認識姑娘的機會都沒有,什麼時候才能有心儀的人啊!
江綿綿一直覺得這個王爺很是眼熟,可偏就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直到有天深夜,她實在睡不着,無聊的拎了酒跑到屋頂上去看星星,餘光瞥到旁邊的院子裡來了個人。
她支着身子坐起來,眼睛虛眯着看,隻那一眼霎時就清醒了。不為别的,來人是個道士,且道法高深,她看過去的同時,那老道也擡眼望向她,江綿綿下意識的斂了氣。
老道隻輕飄飄看了她一眼,腳下絲毫沒有停頓地進了周雲景的屋子。
月至中天,寒氣逼人。
江綿綿緩過神來,輕飄飄跳到旁邊的屋頂上,将瓦片橫木之下的對話聽了個一幹二淨。
這才想起,這個王爺不正是她初來時集市上碰到的那個道士嘛!不過摘了假胡子,她才一時沒能認出來。
周雲景與老道平坐着,“師父深夜前來,想必是有要事。”
老道也不兜圈子,“不錯。聖上今日已至青雲觀,特邀王爺明日于觀中相見。”
“邊陲近日動蕩,戰争一觸即發,聖上不該在此時來這裡。”周雲景蹙眉道。
老道士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我入了道門,凡塵俗世與我無關。”
“王爺心知肚明,你我二人隻對外稱師徒,王爺還是王爺。”老道捋了把胡子,“若真是脫了俗世,何必派那些暗探出去?豈不是徒增煩惱?”
周雲景一時語塞。
老道又說:“當初先皇定下,你二人一個登皇位,一個為攝政王,相輔相成,也互相牽制。”
“聖上既登了皇位,你理應輔佐,而你為了讓聖上完全掌權,消除那些人的疑心,甘願跑到汀郡這小地方當個閑散王爺。”
“如今國将有難,那些人一個比一個退得遠,偌大王朝,竟沒有可用之人,聖上這才來尋你的。”
老道觀周雲景神色淡然,遂起身:“話已帶到,貧道告辭。”
走到門口又停住,擡眼瞧了下屋頂,壓了聲音:“王爺府中來了新人,此女并非凡人,您還是早做打算。”
待人出了院門,周雲景才緩慢的走出來,擡頭朝上低喝了聲:“我房上的瓦都要被你盯透了!”
江綿綿聞聲猛得向下躬身,一頭撞上了面前的紅瓦,額頭上立刻起了一個鼓包。
周雲景自然是聽到了,單手握拳抵着唇角悶笑,心情極好的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