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各種食品行業峰會時,就連桌面名牌也從來不擺管理人名字,參會人挂牌和桌面擺台上都隻寫‘好時好味’品牌名。”
“但我上次去采訪的時候在媒體區見過一次他們董事長本人,一位女士,我聽到别人叫她‘屈總’。”
“屈”這個姓極少見。
她這話一出,未言之意盡顯。
“所以我去查了企業控股信息,好時好味第一控股人叫‘屈寶藍’,第二位也是目前的執行總裁,叫‘屈湛’。”
屈湛、屈澤。
傻子都看得出這中間多少有點關系。
電話挂斷,季夏還站在原地許久,内心情緒洶湧複雜,久不能平。
在睿帝最後那段時間,她過得水深火熱。一頭,輿情處理專項委員會還在讨論對她的處罰決定,另一頭熱搜像是怎麼也撤不掉似的不斷反撲。
下了班深夜無人的辦公室,陸文瑞不知何時出現在她工位旁。
“還沒走?”
她怔怔擡頭,見是他,視線又回到電腦,“嗯,還在整理資料,方便到時候做交接。”
她那段時間過得清靜,辦公室所有人對她避之不及,像躲病毒似的繞着走,唯恐近了點和扯上什麼關系被牽連遭殃。
“處分結果還沒出來。”陸文瑞眼神也沉,裡面灌滿疲憊,“季夏,你就照我說的做不行嗎?”
“你不相信380422品質下降,于是自己訂了一批回國檢測,但是烘焙商擅自主張加了香精出售,你根本不知情,是被有心人拿來做文章了。”
真真假假混在一起說,應該可以糊弄過去。
香精豆季夏确實不知情,但她這批豆是為了幫380422重新找買家而定的,根本不是為了做什麼檢測。
她低笑,帶着自嘲,“為了重新檢測買了600公斤,誰信呐。”
“這批豆公司已經決定不要,那就算不上公司資産,最多算你和供應商私下聯系,這種事在公司還少?總能找理由說過去,你非要硬剛,把自己弄成這樣,有必要嗎?”
他說到這也有些來氣,“你處理方式能不能柔和一點,脾氣這麼硬你要吃多少虧?”
季夏也惱了,一摔鼠标站起身,“對,我沒有你們會做人會說話,但我知道380422是老譚花了多少心思借了多少錢投産的,你們說不要就不要,說換就換,這麼用心的供應商說丢就丢,我就是不服氣。”
“明明可以讓我飛過去調查原因,或者再多寄幾批來再次檢測,窦淇倒好,一拍闆直接把人丢掉。”
她和窦淇因為380422的事大吵一架,公司上下早偷偷傳遍。
委員會也是窦淇組織負責,現在恨不得把她上上下下所有的錯都挖出來,所有事都往嚴重那端定義。
“我可以承認确實不該私下跟譚海傑聯系讓他給我600的貨,這違反了公司相關規定,要罰就罰,但380422這件事,我絕對不跟窦淇低頭。不、可、能。”
“是她做錯,這樣背刺咖農對公司沒有任何好處,隻會寒了其他供應商的心。也絲毫不尊重我們這些尋豆師将近一年的努力。該道歉的應該是她。”
陸文瑞啞口。
不知過了多久,他低聲開口,“低個頭,就當保護自己,就當為了我,就這麼難?”
季夏卻被手機上的跳出的熱搜吸引,拿起來看了眼又丢回桌上,冷笑,“低頭?低頭就能讓她放過我?這些天這麼熱搜難道有放過我的意思?”
“她是希望我永不得翻身。”
這綿延不絕的黑熱搜,沒花個十幾萬她都不信,除了這位驕縱大小姐,想不出别人還有這一擲千金隻為把她踩死的雅興。
“這還真不一定。”陸文瑞擡手按着眉心,拿起她手機看了看,即刻電話給公關部把新熱搜詞發過去要求抓緊撤,“她進了委員會後所有熱搜相關的費用都記了她KPI,不至于這樣亂來。”
“據我所知,這些熱搜有可能是好時好味那邊買的。”
好時好味嗎……季夏蹙眉。
據陸文瑞說,他上周跟對方談判不順利,對方拒絕了新豆,并要求睿帝支付賠償金,雙方正在交涉。
“買這些熱搜對他們的談判隻有益處。”
談判?季夏記得那天。
她本來打算參與,正好親自和對方解釋380422的情況,希望他們再給這款咖啡一個機會,甚至專門準備了30頁ppt,詳述老譚家對這款豆子付出的心血,以及前兩次杯測的高峰打分情況,和杯測人對這款咖啡的評價。但不巧,正是那天她一大早被通知去被接受委員會問詢調查,因而遺憾錯過。
“好時好味買的很多熱搜是針對睿帝的,和你本人并沒關系。”陸文瑞低頭看着公關部發來的話題表,“中間穿插着一些對你的污蔑,很快也被我們這邊壓下。”
“别太擔心。”
季夏當時總覺得哪裡不對,卻說不出來。但陸文瑞說得有一點沒錯,買熱搜的直接受益方,确實是好時好味。
她回神擡眼,屈澤正從屋子裡跨出,朝她走來。他步履懶怠,走在哪兒都像走在自家後花園。
一對視,他揮揮手,她沒動,他便繼續朝這邊來。
一步、一步,不徐不疾。
她看着他的步伐,又想起一件事。
談判那天,委員會跟她在小會議室耗了整天。
當她從二樓會議室出來時天早黑了,一出來她便聽說了睿帝和好時好味談判破裂的事。
她心情沉郁,偏頭痛像黑色潮水爬上她顱内神經。捂着頭推門去樓梯間,席地坐下,緩了半天,實在憋得難受,于是給席雙打電話,細數這款豆有多配好時好味的甜品,陸文瑞提供的那款備選豆就算好,就算評分相同,但風味和氣味上差距甚遠,和好時好味甜品風味根本相沖。
她越說越氣,最後痛罵那幫隻看錢不做人的委員會,明明還有機會争取,卻偏偏放棄。說着說着又想到譚阿裡,她聲線不覺有些可疑哽噎。
這時,她聽見一聲動響,有人從樓上往下走,她忙挂電話,蓋上衛衣帽,藏起自己不太體面的慌亂。
這人一步一頓,不徐不疾,走路的頻次正如此刻眼前的屈澤。
那人下到她那層,走得近了,她餘光瞥見他穿着雙ALL BLACK黑色圓頭皮鞋,西褲也是全黑,材質極佳,卻是寬松休閑版型,閑适慵懶中透着絲敷衍的正式。
她剛剛激動了一番,鼻子有些堵塞,聞不到任何氣味。
隻聽見他一步步緩慢走到她側後方,她往牆那邊挪了挪,給他讓路,他卻不動了,而是極其自然地在她身側坐下。
季夏心中一緊。
他聽到了嗎?聽見多少?
他是同事嗎?哪個部門的?
如果現在悶頭跑,他就算聽到了應該也無法指認她。
她沒擡頭,打算直接起身離開,卻在這時看見他動作。
他撩開西裝外套,掏出金屬煙盒,在掌心轉了幾圈,穩穩捏住,然後點出兩根煙,夾了其中一根,遞到她帽子下狹窄的視野前,停在那,也不說話。
鬼使神差,她拿住,他又擰燃火機,“嚓”的一聲,替她點着了煙。
她很少抽煙,但那隻煙卻極大地撫平了當時陰暗又褶皺的心情。
于是,倆人誰也沒先開口說話,直到最後一口煙,對方把煙頭随手撚滅,朦胧煙霧裡,季夏似乎聽見他幾不可聞撂了句,“别為别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而後起身推開防火門離開。
她自始至終沒和他打照面。
屈澤拖着步子走得近了,似是有些疑惑她怎麼怔怔站在原地看着他一動不動。
他剛洗澡後換了一身黑,T恤寬大松垮,褲子慵懶卻有型,一身低調精緻的面料襯得他不群容貌更加俊逸非凡。
他嘴角噙着笑意,似乎光是看到她,他就已經心情變好。
季夏擠出個笑容,心裡卻有些沉。
他背後真是好時好味?談判那天的樓梯間,是他?
買她黑熱搜的,是他?
他似乎對她了解很多。然而,她對他卻好像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