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随屈澤回屋内時,梅阿紮已完成咖啡烹煮,正在為衆人分倒咖啡。
倆人坐回座椅。
季夏左側是屈澤,右邊是阿吉,她便微微偏向右坐。
屋内濃郁咖啡香氣四溢,季夏複雜的心情暫時被咖啡勾走。
梅阿紮給每個人的杯子裡放入豆蔻和黃油,随後緩緩傾倒入剛煮好的黑色液體。
餘光裡,屈澤眼神在她臉上梭巡了幾輪,好幾次似要開口,卻最終也沒說什麼。
梅阿紮繼續熱情介紹埃國的三輪敬咖啡儀式。
第一輪叫Abol,她說,阿波爾在阿姆哈拉語中意為“初始”“第一”的意思,首次沖煮的咖啡香氣口味最為濃郁,代表着主人對遠道而來的親朋送上最熱烈真切的祝福和歡迎。
一排香濃咖啡瓷杯,屈澤拎起面前一杯,用杯碰了碰季夏手背,她微頓,視線偏過來片刻,接過,“謝謝。”
又不動聲色扭了回去。
屈澤盯着這個圓圓的半個後腦勺,眯眼,眉間流露不解。
方才在後山還好好的,這下又哪兒惹她了?
季夏捧着古法燒紙的圓潤陶瓷杯,輕嗅了一口,熱烈激爽的葡萄柚香氣混着茉莉花香充斥鼻腔,刺激得她唾腺不自覺分泌,連忙淺嘬了一口。
柔和的果酸輕拂過舌尖,按摩着她口腔中每一顆味蕾,肉豆蔻和紅糖的獨特風味瞬間包裹住她的口腔,帶來極緻享受。
“這是耶加雪啡?”季夏驚喜。
梅阿紮朝她豎了個大拇指,說是朋友從耶鎮收豆經過這裡時帶給她的。
第二輪敬咖叫做Tona,梅阿紮介紹。
“那我猜,‘Tona’的意思是第二?”季夏偏頭問阿吉。
他比個大拇指,“沒錯,也是‘繼續’的意思。”
第二輪沖泡,延續第一輪,不更換咖啡粉,直接加水煮沸。因而第二輪咖啡口味更柔和。
這輪通常是圍坐着的親朋好友深入交流分享見聞,談論各類話題的時間。
一側,蘇七和塞多讨論咖啡器具,他本就是做咖啡器材生意,兩個人很有話聊。
另一側,Mike詢問梅阿紮埃塞烹煮咖啡的細節和文化。
季夏見沒人和她搭話,便越過阿吉找塞多,她和他其實沒什麼好說,但硬找話題,問他是不是也會煮咖啡。
塞多說這種傳統煮法他從小就會,隻是現代化的烹煮機器都不會用。
季夏聞言心想難怪,在花園酒店時,塞多一有空就去克貝德那兒坐着,盯着他們操作。
季夏始終能感受到左邊那縷視線,如有實質,落在她側臉,灼得她皮膚熾燙。
阿吉帶着咖啡起身,活動筋骨,塞多也随着起身,出門去看拴着的獨角獸,季夏緊跟着去。
三人走到摩托車車庫立柱上拴着的獨角獸旁,它正低頭吃草,一幅乖巧溫順模樣。
塞多拍拍手,它停下咀嚼,擡眼看他,他緊接着手心朝下壓,獨角獸見勢,順着他手勢低頭,朝他們的方向鞠了個躬。
季夏:!
阿吉:?
見倆人驚愕神情,年輕人難免藏不住情緒,驕傲挑眉,“厲害吧?”
阿吉啧啧稱贊,還很以為他每天和獨角獸膩在一起隻是在放羊。
身邊出現個人影,屈澤湊了上來,季夏餘光瞥到,往旁讓了讓。
他似乎想要說什麼。
季夏倚上立柱,慌忙抓了個話題,問塞多,“說說吧,為什麼非要這頭羊不可?”
“說清楚,接下來發生什麼我好有心理準備。”
塞多眼神偏開,脖子梗了梗,才扭扭捏捏說,“小時候我跟我媽住,我爸在外面欠了很多錢,總不回家,欠債的就來家裡,要帶走我媽。”
“我就是看不慣他們這樣,強迫獨角獸和家人分開。”
“憑什麼?他們沒做錯什麼。”
“你爸欠債,他們抓你媽做什麼?”季夏不解。
他沒想到她會問這個,瞬間臉色漲紅,呼吸粗了些,鼻翼翕動,面上閃過憤懑羞愧,有些支吾,“我爸……還不了錢,就要抓我媽去還債。”
抓一個無力反抗的女人去還債,怎麼還?
季夏和阿吉對視一眼,意識到這話題後的禁區,不再追問。
“抱歉,你不想說可以不說。”
塞多神情中陰沉很快被他掩過,“我媽現在過得好,我會讓她過得好。”
這句話又是現在時,又是将來時。但季夏不再追問他的矛盾混亂,看着他牽着獨角獸獨自去不遠處吃鮮草。
面前是綿延青綠的農田,空氣清冽暢快,季夏視線失神般不遠處塞多身上,被回憶堵塞的心髒血液通暢不少。
塞多走遠,阿吉回房繼續喝咖,季夏也轉身打算回屋。
卻被擋住腳步。
她垂着頭,面前屈澤黑色衣料彷如一座大山沉默地堵着她,無聲壓迫感靜靜襲來。
她朝左一步,大山也往左。
她向右,大山往右。
“?”
她仰頭。
屈澤下巴一擡,示意她說話。
“聊聊,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