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他剛剛跟你說了什麼,是不是說保證回去之後均勻分錢,但你們真的相信他?如果第一筆錢他都對你們撒謊,那接下來,他真的會誠實地和你們平分這筆錢?”
“而且,我沒帶那麼多現金。”
“你要的這個數,我可以銀行轉賬給你。但是,我隻能打到一個人的賬戶。”
“所以——打給誰?你們要不要商量一下?”
話已至此,猶疑的火苗已燃得旺盛。
壯漢和黃牙聽她說完,面上紛紛閃過幾分猶疑,對視一眼,兩人低聲商量。
大叔也急了,湊過來說服二人。
三人就打款的事情又商量了半天。
季夏在一旁,嘴巴沒停:
“不過——我可以提醒你們,打錢後我們一定會報警。就算當地警察不會抓你們,那你們工作的加油站呢?有轉款證據,總部不會不管。”
季夏不敢虧待屈老闆的豪車,一路上選的加油站都是全球大企業旗下的油站。
這種全球企業不管在哪,對員工的審核都很嚴格,且設有專門的合規部門。
“我們會把轉款和報警記錄舉報到你們總部,到時候,說不定不僅分不到錢,還很有可能連工作也會有問題。”
她頓了頓,語氣善解人意,“所以現在最好的方案是,你們跟這大叔回去,讓他把早上那筆錢給你們平分了,算跑一趟的辛苦費,也不算白來,怎麼樣?”最後這句,她對着壯漢和黃牙說。
壯漢想了想,問:“我憑什麼相信你真的給了錢?”
看來光是一個車牌号還不足以讓他相信。
“那……這樣吧,這件事本來最開始也是我們做錯,我可以向我們老闆申請一筆錢賠給你,表示歉意。”
她說了半隻羊的費用,“這筆現金我給你,你拿了錢能保證這件事一筆勾銷嗎?”
壯漢猶豫了,和黃牙商量幾句,同意。
大叔在一旁急得跳起。
阿吉翻譯:“他不同意,他說如果錢不給他,他就報警,一定會拉着警察再回來抓我們。”
對面無法達成統一意見,又陷僵局。
黃牙幫不上忙,被大叔趕走,上了旁一輛破爛的面包車。
隻剩大叔和壯漢打商量,又進入了加密頻道,大叔打着手勢,指一指屈澤,又指停在不遠處的那輛低調奢華的路虎。
塞多手上的血還在流,傷口在拉扯中撕裂擴大,如一條血蟲盤在手指上,肉有些翻出,形狀可怖。他已經痛得嘴唇泛白,滿臉冷汗。
再這樣下去,就算他們不斷指,這手指感染也夠季夏頭疼的。
這幾人來偷羊時,本在餐廳落地窗可見的位置,但在塞多出現救羊後,他們把人拖到了停車場的角落裡揍。
因此,現下幾人所處位置很偏僻,酒店内根本無人看見,更别提指望好心人出來幫忙。
盛夏空氣熾熱潮濕,季夏卻感到有點冷。
她手指微微顫抖着,因大腦缺氧和斜着飛的細雨而冰涼發麻。她狠狠将手指捏成拳,她聽見自己說。
“談不妥就算了,你們就按照你們的規矩——斷指吧。”
塞多猛地擡眼看她,眼中充滿錯愕。
阿吉扭身看她,神情相當複雜,切回中文小聲問,“夏,真的要讓他們這樣?”
身後的屈澤倒是平靜如初,對她的決定無動于衷。
對面兩人見她突然改變主意放棄塞多,反倒愣住,壯漢一時之間面色變幻很難看。
——斷呢,他們可能真一分錢拿不到。不斷,又是打自己的臉。
被架在火上烤,不上不下。
場上的優劣勢就這麼被季夏一句話打破了,變得微妙非常。
季夏掃一眼衆人臉色,深吸口氣,按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痛感令她冷靜下來。
“不過,不是斷他的指。”
那是要怎樣?對面二人眼中困惑。
季夏感到屈澤的眼神亦沉沉落在自己的側臉,如有實質。
同樣的不解,帶着探尋。
“我跟他換。”她聲音不大,卻是淩冽鎮定。
“他一直在流血,雨水不幹淨,必須先去處理包紮傷口。否則這指頭就算你們不斷,也保不住。”
“我的手指換給你,讓他走。”
季夏給阿吉示意個眼色,讓他帶塞多和獨角獸先行離開,自己則朝着壯漢走去。
隻走半步,便再也挪不動。
她低頭,手臂再次被屈澤的大手後死死箍住。
方才走神時感慨他的手臂力量,此刻沉甸甸落在了她身上,隻不過因她手臂還麻着,一時間感不到疼痛。
“嗯?”
順着手不解擡眼,直直撞進屈澤的如寒潭般深不見底的眸中。
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肌膚相接處酥麻電流通過,讓季夏不自覺抖了抖。
手掌幹燥有力,不容人拒絕。
“季夏,少他媽跟我開玩笑。”
一聲警告——帶着困惑、警示和拒絕。
“我沒開玩笑。”
她聽見他嗓音如寒冰入骨縫,沉得有些滲人。
“你是不是瘋了。”
明明是個問句,但卻語調冰沉。
屈澤面上一掃漠不關心,神情中罕見地露出慌亂,讓人窺見冰層裂縫下混亂漩渦。
“别鬧,先回來。”
見季夏沒說話,他聲線向下抖了抖,帶着絲絲幾不可見的怒氣。
“他們要多少就給,回頭跟塞多再算賬,我們房間有現金。”
季夏冷聲回他:“現在我一分錢也不想給他們了。”
她耐心已然耗光。
“這幫人貪得無厭,敲完一次還會有一次,我不要在他們身上花冤枉錢。”
她剛才那一點點願意花錢買消停的念頭,已被他們反反複複的态度消磨幹淨。縱容隻會帶來沒有止境的敲詐。
季夏穩了穩神色,伸手,拍拍他手背,似撫平一隻弓身待發的炸毛貓。
她聲音再次流出,如溫水沉柔,安撫他,也安撫自己
“好了,相信我,我不會有事。”
他眸色沉得深不見底,半晌才問:“你能保證自己毫發無損?”
“我保證。”
“你用什麼保證?”他氣惱,不由厲聲。
“你。”季夏勾唇,“他們是沖着你的錢來的。隻要你還在乎我,他們就不會對我怎麼樣。”
屈澤微怔,片刻,他手指一根根松開。
“行,我隻給你5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