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他們會按宗教傳統宰殺羊牛,并将肉分發給親朋鄰居,并互相拜訪送上節日祝福。
照阿吉說法,那加油站方帽大叔買這隻羊恐怕就是為了古爾邦節備着。
季夏心下有種不好的預感,節慶食物被偷了,這恐怕很難善了,得趕緊走。
阿吉說到這個,臉色如同上墳悲戚,“早上我叔跟我說,我必須在古爾邦節之前帶着塞多和這款豆回去,否則他估計得殺了我。”
季夏心中又是咯噔一聲,“他怎麼知道的?”
她記得阿吉這趟出門前,在公司内部業務裡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他們這行本就出差多,按理來說海亞不會這麼快懷疑。
阿吉說早上找塞多時,他病急亂投醫,抱着試試看的心态,打電電話問戈米塞多有沒聯系過她。
結果誰知那時海亞正好在她身旁,電話也不是那麼隔音,就這麼被一旁的叔叔聽見,接過電話一逼問,就知道他帶着塞多去尋咖啡豆了。
先前海亞得知阿吉陪着季夏出差時就已生疑,這會直接坐實他“叛徒”身份——居然幫着這個企圖拐走他寶貝女兒的混混小子做生意。
這事一暴露,自然勃然大怒,狠狠數落他一番。
“聽他說,這款豆現在全世界都盯着,歐洲人和美國人也來了。”
他愁雲滿面,“我們要是簽到了這豆賺了錢那還好說,要是白跑一趟,我叔真的會因為我幫塞多殺了我的。”
季夏拍拍他肩,算是安慰。
“不過他說我現在出來也好,戈米被他禁足在家了。”
隻因昨天他們剛走,首都就出了暴亂傷人的事件:
流竄匪/兵有預謀地在市中心作亂,5名路人受輕傷,暴徒2男1女被政府/軍當場擊/斃。
聞言,三人均是默然片刻。
塞多帶着獨角獸走遠吃草,季夏阿吉對視一眼,心中所想差不多。
——沒想到已經亂成這樣。
大堂自動門外,晨間的萬丈金粼已收得幹淨。
果然是朝霞不出門,轟隆一聲,天沉暗下來,風雨欲來,氛圍更添幾分悲壯。
事不宜遲,季夏眼皮跳了跳,心中不安更甚,拿着阿吉房門鑰匙去大廳等屈澤下樓退房。
回大廳,卻發現前台擠了不少人,大多穿着濕淋淋的沖鋒衣。
“怎麼回事?”她伸頭朝前張望。
前頭似是有兩三撥人,一絡腮胡大叔等待期間,抹了把滿臉濕膩污泥,和身後小哥說話。
季夏豎起耳朵撈着幾句,他說的是純正英語,嗓音裡都擠着水汽。
絡腮胡大叔:“你也是去利鎮的?那邊雨大,估計馬上下過來。”
小哥搖頭,“我們去托托山那邊的阿瓦村,隻不過确實先經過利鎮。”
大叔:“我們是去利鎮,也是半路折返回來。都怪最近雨沒停,去利鎮那條路早就該修了,現在塌方,誰都别想過去。”
又聽那小哥說塌方的位置整個村莊都被泥石流埋了,人員傷亡一百多個,具體人數還沒有統計出來。
季夏暗自倒抽口冷氣。
絡腮胡大叔搖頭,“這裡政府的辦事效率,哎,那些人恐怕很難獲救。”
小哥:“沒辦法,基礎設施也做得不夠好,松軟山體沒有提前保護。”
塌方。
泥石流。
山體滑坡。
這些詞語如同一塊塊巨石擊中季夏腦仁,令她頭暈眼花。
心一寸寸凍入冰窖。
整個大廳很快擠滿人,絕大多數是被塌方阻了路,回鎮上找地方落腳處的。
季夏動作比腦子快,擠到前台給他們的3間房辦了續住。終于是在更多人趕來避難之前,保住了幾人住處。
事急從權,如今再不想耽擱也得等,她得先弄清前方情況再動身,比半路折返的狼狽好。
四人拎着行李回房重住下。
這日突然變得無事可做,唯一的插曲是酒店工作人員發現塞多在房間養了隻羊,大為驚奇,勒令他把羊栓到後院停車場角落去。
季夏好說歹說軟硬兼施才說服塞多同意讓酒店把獨角獸拴在後院他房間視野範圍内。
回來洗掉一身羊膻,她躺床上刷Y站和T站小視頻查看關于前方塌方實況。
蓦地,酒店座機響起,是前台打來的。
“抱歉,季小姐,酒店人數過多,我們承接了政府因塌方而滞留的遊客和商旅人員安置任務,所有房間不可留空床,恐怕需要您和另一位女士拼房。”
“政府已在全力搶修,預計明天中午可恢複通行。”
埃國奉行□□教徒衆多,對同/性/戀抵觸強烈,通常酒店不支持兩位同性同住一屋。
昨天季夏給阿吉塞多辦同間房入住,隻說他們是兄弟。
現在這樣,估計是被逼得沒辦法了。
拼房嗎……季夏蹙眉。
五分鐘後,她敲開屈澤房門。
“屈老闆,我這兒的現金恐怕得請你暫時保管。”
說的是那一袋五萬現金。
季夏解釋,她盡全力加價不少才保住屈澤房間不拼房,她需要和另位女士同住。
房間多個陌生人,這袋現金太不安全。
這應該不算是多過分的要求,她需要錢的時候來他這兒取就行。
誰知屈澤聽完挑了挑眉,“怎麼,季小姐,我請你幹活,你把我當會計是吧。”
季夏氣笑,這人,能不能看點場合?
他下一句卻把她釘在原地。
“你搬過來跟我住不就得了?”
他微哂。
“季小姐應該不會害羞的。你又不是沒睡過我屋。”
屈澤這間也是雙床房。
起初,季夏是想給他安排個單間套房。但套房區在獨棟樓,和這棟隔了五十米,他以聯系她不方便為由拒絕,非讓前台安排她對門。
季夏東西不多,拎着個登記箱和雙肩包便敲門過來。
——比起語言不通的外國友人,她更願意和屈澤睡一屋,反正應該也睡不了幾晚。
燈一關眼一閉就睡覺,不尴尬。
今天他們都在房休息,床或多或少都揉成一團,然而屈澤那床仿佛坐也沒坐過,比豆腐更齊整。
于是她也隻把東西歸置到角落,盡量縮小存在感。
屈澤抱着胸坐單人沙發上,好整以暇看她收拾。
“季小姐……睡覺打呼嗎?”
季夏木着臉回敬,“屈老闆那晚聽見我打呼了麼?”
屈澤偏頭,似是不打算回答。
“沒聽見就是不打。”
她把東西放好,登時覺得手腳無處可放。
屈澤隻是靜靜坐在那,氣場便幽幽壓過來,伴随着那股雨後大地的缱绻意味,鑽入鼻腔,令她有些迷離暈眩。
幸好玻璃茶幾的手機仿若福至心靈,屏幕亮起,滋滋規律震動。
她掃了眼來電名字,眉頭微皺,拿起手機出門,“我接個電話,然後去找阿吉,不打擾你休息。”
季夏一個電話講完,經302門口時,屈澤拉門出來,速度之快讓人懷疑他是否一直站在貓眼處等待時機。
他懶懶掀起眼皮,撂下句“我餓了,吃飯去”,便徑直往電梯間走。
季夏叫上阿吉和塞多一起來酒店餐廳。
餐廳位于一樓西側盡頭,酒店人數激增後,餐廳稍顯應接不暇,已經顧不上給屈澤開小竈弄什麼五分熟的牛排。
所幸屈澤沒有提特别要求,跟着他們吃自助。
酒店的自助餐收費不低,折合人民币150元一人,買單時,季夏心抽着疼,給每人面前拿了好幾盤。
屈澤把英吉拉加牛肉吃出米其林三星的架勢,動作優雅,吃得細緻,猶如做腦部外科手術。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塞多風卷雲殘掃光後阿吉又帶着它去拿食物,桌邊餘季夏屈澤二人。
屈澤停手。
英吉拉都是用手直接捏着吃,他估計不太習慣,喊着餓了的人隻吃了貓食的份量。
“季小姐,我發現你是一個心很軟的人。”
嗯?
季夏停下餐具,聽他說話。
“我怎麼才能确定,最後我們找到豆子時,你不會處于各種往日情分,把唾手可得的合同,讓給别人?”
原來他還是擔心這個。
季夏坐直了點,語氣嚴肅,“屈老闆,在墨爾本我這麼叫你,是朋友間打趣,現在這麼叫你,是因為你确實就是我老闆。合同既然簽了,事情我會辦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你也說了我是你的人,對我就要有基礎的信任。”
“老東家既然加了個‘老’,就說明情分都在過去。過去我的勞動付出他們給了我應有的報償,我也不欠公司什麼,不存在補償或者虧錢。”
“所以你放心,我既然簽了你的約,簽下來的豆就一顆也不會少你。”
屈澤思忖片刻,開口,“如果僅僅隻是老東家的關系,我不會問這些。”
“我既然這麼問,就是想知道有沒有更深的……關聯。”
“你和陸文瑞。”
他聲音低潤潮濕,仿佛能融進窗外雨霧,帶這些不尋常的感性。
季夏覺得隻是她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