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将軍府的婢子?”
宋千嶒手中缰繩猝然繃緊,西域良駒吃痛揚起前蹄,碗口大的鐵蹄幾乎擦着青櫻發頂掠過。
他俯身時玄鐵護腕撞上馬鞍金扣,甲胄鱗片在暮色中泠泠作響,如同毒蛇抖落滿身冰鱗。
青櫻跪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寒意迅速從膝蓋蔓延至全身。借着月色,她緩緩擡起頭,望向馬背上威風凜凜的大将軍。
月光如水,傾灑而下,卻依舊無法照亮他那雙深邃不見底的眼眸,辨不清其中藏着何種神色。
青櫻微微點頭,聲音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小心翼翼地回道:“是,将軍。”
說罷,她連忙将宋芝窈早早寫好的信紙,恭敬地遞給大将軍身旁的侍衛,又補充道:
“我家夫人說,大将軍看完這封信,便能明白她的心意。”
宋千嶒沒應聲,垂下的眼眸卻死死地盯着青櫻。
侍衛呈上來的信,他也沒急着拆開,隻捏在手心裡,暗自思索着眼前這小丫頭的話究竟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他認識的沈妹妹雖是個心思單純之人,卻也不是個分不清輕重好歹的大家閨秀。
在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攔馬送信,這不明擺着昭告天下,自己與他人有私情嗎?
如此莽撞愚蠢之事,斷不是沈妹妹做的。若她當真不是沈妹妹,那有着将軍夫人這個頭銜,想來也是做不出此事的。
我宋千嶒雖是個粗漢,卻也知曉女子名節至關重要,她又怎會不知呢?
不過,既是将軍府有意設局,那我作為這局中的關鍵人物,又豈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宋千嶒心中暗自思忖,臉上不動聲色,斜眼輕瞥了一下身旁的侍衛,用一個幾不可察的眼神示意他打賞。
那侍衛心領神會,當即掏出一個荷袋,手一揚,荷袋便飛了出去,啪地一聲砸在青櫻身前的地磚上,距離她不過半寸之遙,揚起了些許塵土。
“賞你的,收好了!”宋千嶒聲音低沉,簡短地撂下這幾個字。
旋即,他猛地揚起手中馬鞭,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啪”的一聲脆響,馬兒吃痛,撒開四蹄,哒哒哒地疾馳而去,眨眼間便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隻留下青櫻還跪在原地,望着那遠去的背影,神色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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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萬籁俱寂,夜色如濃稠的墨汁,肆意流淌在天地之間。霧氣仿若一層輕紗,悠然彌漫開來,将整個林子牢牢裹住。
林間的小路,在這朦胧霧氣的籠罩下,變得影影綽綽,似真似幻,難以辨清。
沈季瑤沿着蜿蜒的小石子路緩緩而走,細碎的石子在她腳下發出輕微的“嘎吱”聲,與她的腳步聲交織在一起。
她的裙裾輕輕擦過石子路邊四散開來的枯葉,發出稀稀疏疏、若有若無的聲響,在這靜谧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卻又轉瞬被無邊的夜色所吞沒 。
“冉冉,是你嗎?”
這林子名叫涼林,因着林子附近的亭子而命名。
遠遠地,涼亭上便見一熟悉又生疏的背影,待他轉身時,便開口低聲尋問着亭下的沈季瑤。
她看不清他的臉,卻能辨出這聲音定是宋千嶒的。
“不知大将軍深夜邀約,所為何事?”
沈季瑤站在亭子外,沒往前挪動,有意保持距離。
身後一群鬼鬼祟祟之人,也愣在原處。
大抵是人多的緣故,竟有人不慎踩到了路邊石子,石頭随着一松散,即刻便順着陡坡滾落下去。
宋千嶒也不是個傻子,聽着這蓦然的聲響,嘴角不禁微揚。
這将軍府倒真是個好個地方!
“夫人,邀約的難道不是你嗎?”宋千嶒似笑非笑地說着,“夫人怕不是叫小人栽贓陷害了吧?”
沈季瑤倒沒有想到宋千嶒會說得如此直接,她看着他,杏色眸子在眼眶内左右轉了轉,而後柳眉輕挑,“大将軍,此事,似乎您也脫不了幹系!”
既然話已說開,沈季瑤也不再惺惺作态。她往前輕輕挪了幾步,繞着宋千嶒緩緩轉了半圈,而後悠悠開口:“私會右将軍夫人,此事傳出去,大将軍怕是也不好受。”
宋千嶒聽聞,冷冷地笑了一聲,雙手撩起衣擺,而後悠然自得地坐在了涼亭的石凳上:上,“看來。”
他稍作停頓,目光緊緊鎖住沈季瑤,又接着道:“夫人早就知曉真相了?”
他仰頭擡眸,看向眼前的沈季瑤,那熟悉的背影讓他一時間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往昔的歲月。“那,可有應對之策?”
沈季瑤蓮步輕移,緩緩走到宋千嶒身邊,與他不過半步之遙。
她微微俯身,湊近他的耳畔,素手輕輕遮掩,小聲說道:
“妾身身後,正是一群等着看你我笑話之人,稍有不慎,你我二人便會陷入萬劫不複的火海之中。
“但,這戲若是你我演好了,大将軍口中的冉冉,或許妾身能替您尋到!”
聽到冉冉二字,宋千嶒的眸子驟亮。
“你知道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