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坤見狀,立刻率領着大半侍衛,迅速将宋千嶒團團圍住,餘下的侍衛們也個個神情緊繃,雙手緊緊握住手中劍柄,嚴陣以待,整齊地站在江北書身後,仿佛一道堅固的壁壘。
江北書擡手,示意楊坤莫要沖動。他目光平靜卻又暗藏審視,看向宋千嶒,開口問道:
“大将軍此番前來,可是有何要緊事?”
“陛下口谕,着本将攜右将軍前往邊疆,除賊寇。”宋千嶒神色冷峻,聲音低沉地傳達旨意。
是他?
他怎麼會?
沈季瑤站在侍衛身後,攙扶着驚魂未定的老太太,在聽到那熟悉聲音的瞬間,眉頭不自覺地緊緊蹙起,心中滿是疑惑與不安 。
“既是聖旨,大将軍洶洶而來,是為何意?”
沈季瑤深吸一口氣,繞過侍衛,步伐急切卻又不失沉穩,迅速走到江北書身側,她的眼神堅定,帶着幾分質問的意味看向宋千嶒。
宋千嶒尋着聲線望去,當見到那日思夜想的人還活生生地站在眼前時,心髒猛地一縮,仿若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廊外紅燈籠恰在此刻被風雪撲滅,黑暗漫過沈季瑤鬓邊珍珠步搖。那顆東海珠在混沌中泛着冷光,與宋千嶒記憶中少女耳垂上搖晃的明月珰重疊成雙。
他喉結滾動咽下的何止是哽咽,分明是那年中秋夜兩人分食的半塊桂花糕。
“冉冉?”宋千嶒握劍的手一松,身體不受控制地欲沖上前去,臉上滿是震驚與狂喜,“你還活着?”
侍衛們見狀,手中的劍“唰”地一聲出鞘,寒光閃爍,如一道道冷芒。
宋千嶒腳步一頓,隻得後退。此刻的他,顧不得來時心中所念,更無暇思慮沈季瑤為何會身處将軍府,隻是見着了她,從前的所有回憶,那些歡笑與淚水,甜蜜與痛苦,都如洶湧的潮水般湧上心頭:
“我就知道,隻要不見屍首,你就必定還活着,皇天不負我,終還是讓我尋到了你。”
畫琉跟在沈季瑤身後,嘴裡碎碎念念道:
“什麼啊,這是我們将軍的夫人,哪裡是什麼冉冉啊。”
将軍府與宋千嶒的恩怨由來已久,畫琉打從心底裡瞧不上眼前這位大将軍。
在她看來,若不是他,皇上也不會削了自家将軍官職,這大将軍之職更輪不到他這樣一個人。
畫琉貼在沈季瑤耳畔,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小聲說道:
“他與我們将軍是生死敵,夫人還是小心為上。
“沈季瑤?夫人?”
宋千嶒詫異地看向沈季瑤,心底一萬個不願相信。
可,若她當真是冉冉,又怎會嫁給這屠害她滿門之人呢?
若她當真是冉冉,陛下又怎會不知情呢?
宋千嶒不斷地如此安慰着自己,試圖讓内心平靜下來,可當他擡頭,與沈季瑤的目光在空中交彙的刹那,所有僞裝瞬間崩塌。
那熟悉的眼神,曾在無數個日夜出現在他的夢裡,此刻近在眼前,卻如此陌生又遙遠。
他下意識地抱拳,手臂微微顫抖,行禮的動作比平日遲緩了幾分,聲音也不自覺地哽咽起來 :
“抱歉夫人,你與我一位故人太過相似,是在下冒犯了。”
說罷,他微微低頭,試圖掩蓋眼中的失落與哀傷。
稍作停頓,他恢複了幾分冷峻,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
“旨意已到,右将軍早早做好準備,今夜子時便會啟程。”
話落,他轉身,邁出的每一步都略顯沉重,鞋底與地面摩擦,發出沉悶的聲響。
宋千嶒轉身離開将軍府時,腳步頓住,終究還是沒忍住,脖頸僵硬地微微扭轉,最後回頭再看了一眼。
朱漆大門閉合的刹那,宋千嶒披風掃落檐角冰棱。墜地的冰晶在将軍府石階上綻開六棱霜花,恰似那年上元節冉冉摔碎在他腳邊的琉璃燈。
宮牆深處的更漏聲穿透九重坊市傳來,子時的梆子響徹長街時,他戰靴碾碎的何止是薄冰,還有青石闆上映着的半輪殘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