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姆洛克的屍體失去了思想作為支撐，像條敗家犬一樣跪在了雪地中。
看着與自己近乎一模一樣的面容被米娅抓在掌心，香克斯心裡泛起一絲詭異感。
好似被殺的人不是夏姆洛克，而是他自己。
他不禁開始思考，若是當初被米娅抱給羅傑船長的是夏姆洛克，那麼今日，被米娅輕易砍下頭顱的人，會不會是他？
沒等他想太多，米娅驟然開口道：
“夏姆洛克還沒死。”
眼中紅光一閃而過，香克斯預見了一個不得了的未來。
香克斯擡起頭仰望陰沉沉的天空，成千上萬的長刀如同狂風中的浪潮般在空中翻湧。
倏地，一道猩紅色的閃電從上劈了下來，精準的砸到了夏姆洛克的頭顱上。
橢圓狀的刀陣中間被劈了個大窟窿露出澄澈的天穹，一柄斷裂成兩截的長刀落了下來，幾秒之後，天空下起了用破碎刀片組成的雨，如同密密麻麻的隕石般砸進厚實的積雪中，激濺的冰霧自地面蒸騰而起，連成一片如同一場氣勢磅礴的雪崩。
無頭屍體插入厚雪中的手指微不可察的動了動，米娅猛地扭頭，“香克斯！”
香克斯心領神會，格裡芬出鞘發出清脆劍鳴之聲，箭步沖上前，趕在夏姆洛克的頭顱重新塑造成型之前，一腳碾在他的後背，鋒利的劍刃與夏姆洛克的脖頸隻有一寸距離，反射着銳光的劍身上倒映着夏姆洛克滿是譏諷的雙眼。
“香克斯。”夏姆洛克咬牙切齒，嗆道：“你跟在米娅身後卑躬屈膝的樣子可真難看。”
夏姆洛克透過格裡芬的劍身，看見香克斯滿不在乎的翹起嘴角，“哦？那總比連劍都沒來及拔出來就被砍掉頭的你更強吧？”
“你！”夏姆洛克情緒激動，雙手撐着地面想要站起來，可還沒等他有任何動作，格裡芬已經緊貼他脖頸的肌膚，銳利劍刃刺破表皮，滲出幾滴滾燙的血珠。
他可以被任何人嘲諷，唯獨不能接受被作為雙胞胎弟弟，與他有種同樣模樣的香克斯侮辱。
夏姆洛克扭頭瞪着他，“我原以為你們海賊都不願屈于他人之下，原來你也喜歡給人當狗。”
香克斯絲毫不受夏姆洛克言語的挑撥。
他挑挑眉，“怎麼？你不會嫉妒了吧？”
他腦子有病吧。
夏姆洛克氣到抓狂，“香克斯！”
香克斯沒忍住笑出聲，一邊笑一邊朝米娅吵嚷：“喂，米娅，夏姆洛克說想給你當狗！”
夏姆洛克：“我沒有！”
他快速瞥了米娅一眼，眼中的慌亂一閃而過。
夏姆洛克又瞪向香克斯，語氣兇惡：“我會讓你後悔你剛才說的話！”
“哈哈哈哈哈！！！”香克斯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眼角甚至還笑出了淚花，“夏姆洛克你現在這個樣子與在瑪麗喬亞裝模作樣相比可愛多了。”
夏姆洛克咬着牙，剜了香克斯一眼刀，正想再罵他幾句，還未開口，耳邊忽地傳來米娅的聲音。
“安靜。”
她的聲音不大，卻讓香克斯這邊洋溢着歡快的氣氛戛然而止。
米娅仔細端詳着手裡抓着的頭顱。
“氣息變了。”她說。
從夏姆洛克脖子上砍下的頭不再散發着他本人的氣息，被閃電劈中之後，夏姆洛克的氣息徹底消散，另一股更加狂暴的氣息強勢入駐。
頭顱緊閉的雙眼緩慢睜開，一雙猩紅色的瞳孔倒映着米娅的模樣。
自然下彎的嘴角微微翹起，看上去彬彬有禮。
頭顱張了張嘴，開口道：“米娅，又見面了。”
米娅狐疑的眯了眯眼睛，試探抛出一句：“伊姆？”
聞言，夏姆洛克目光一縮，鬓角垂落的赤色卷發巧妙的掩蓋住了他驚愕的神情。
頭顱輕輕一笑，當做答案。
但很快，祂笑不出來了，出聲質問她：“為什麼不回吾消息？”
“……”
米娅默默将頭顱挪遠了點，“你這話聽起來像深閨怨婦。”
“……”
祂看起來有些疲倦，又問：“你到底幹什麼去了？”
“你管我。”米娅依舊我行我素。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頭顱，依舊是夏姆洛克的模樣，可卻完全變成了伊姆的氣息。
“你搞這麼大個陣仗，還專門派這個廢物過來，就是為了問我為什麼不回你消息？”
說到“廢物”兩字時，米娅特地指了指被香克斯死死壓制的夏姆洛克，引得對方朝她氣急敗壞的瞪了一眼。
米娅輕飄飄的移開視線，并沒有把露出獠牙的夏姆洛克放在眼裡。
伊姆語氣平靜的像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如何。
“怎麼樣？喜歡吾送你的禮物嗎？”
米娅荒謬的哼笑一聲，“你把天龍人送給我當禮物？”
伊姆表情困惑，“吾以為你會喜歡，畢竟他的模樣确實生的不錯。”
夏姆洛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渾身僵硬，藏在發絲之下的瞳孔劇烈收縮。
若說米娅對他的虐殺是将他的驕傲碾碎，那麼伊姆的這番話，就是将他最基本的信念徹底擊潰。
他荒唐的想着，即使被冠以神之名又如何，對于金字塔最頂端的人而言，神也可以是因想取悅對方而被随手贈與的禮物。
“人最重要的内涵吧，樣貌隻不過是錦上添花。”
米娅瞥了一眼狀态明顯不對的夏姆洛克，問伊姆：“你就不怕他回到瑪麗喬亞之後，第一個殺的就是你嗎？”
聞言，伊姆很輕很輕的歎了一口氣，“……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
“嗯？”米娅不解，“為什麼這麼說？”
“還記得你在馬林梵多給吾的分身那一招嗎？”
“神罰？”
伊姆淡淡“嗯”了一聲，“吾身負重傷，幾度在生死之間徘徊，在昏迷期間，吾又看見了一些東西。”
“是什麼？”米娅問。
伊姆擡眼，“吾看見了……”
祂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目光森冷。
“——你。”
“有點意思。”米娅十分感興趣，“展開講講。”
伊姆：“與其說是你，不如說是無數個像你一樣的你。”
“不止一個，而是數不勝數，像是一群螞蟻一樣的你，突然在某一個時間點出現在了同一個地點。”
伊姆籲出一口氣，“而這個地點……就是比艾德村。”
一直講到這裡，米娅才明白伊姆在說什麼。
比艾德村是玩家出生點，也是選擇職業的地點，伊姆在夢裡見到的應該是玩家加載完進度條進入遊戲的時間點。
米娅：“然後呢？”
伊姆說：“他們每一個都像你一樣強悍而無畏，将整個世界攪的天翻地覆……但吾卻從另一個奇特的視角認識到了另一個真相。”
伊姆深深凝視着她，“難道你就不好奇，為什麼其他的你在完成劇本之後就能離開，而你卻永遠的被困在這裡了嗎？”
這是打算用心理戰術讓她産生自我懷疑嗎？
真可惜，她的内心如她的力量一般強悍、堅如磐石。
米娅自信一笑，“那真是不好意思，我一點都不好奇。”
“…好吧。”
伊姆語氣聽起來有些挫敗的意味，“反正按照吾的推測，這背後一定有雙無形的大手推着一切前進，而吾預感，這個世界正逐漸從虛拟轉變成現實。”
“所以呢？”米娅無聊的打了個哈欠。
伊姆神色肅穆，“一場引爆世界的大戰迫在眉睫，吾邀請你站在吾這一邊。”
“不要。”
米娅不假思索。
“你到底知道這個世界變為真實到底意味着什麼嗎？”伊姆眉心輕蹙，“死亡不再是重生的開啟鍵，這一次，所有人面臨的将是真正意義上的死亡。”
米娅：“哦。”
米娅無所謂的态度讓祂又感受到了熟悉的無力感。
伊姆在心裡深深歎了一口氣，換了個說法：
“戰國辭職後帶走了所有關于你的資料。青雉與赤犬一戰失敗後，一直滿世界尋找你的蹤迹，而卡普，還在本部任職海軍中将。”
米娅歪了歪頭，“你什麼意思？”
伊姆盯着她，猩紅色眼眸洗去了僞裝的溫和，露出藏在深處的危險與暴戾。
“你知道的，隻要吾想，吾可以很輕松的殺了他們，而在這個逐漸趨于真實的世界裡，他們不再扮演陪你玩鬧的劇情人員，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米娅：“……”
她應該驚慌嗎？
她應該感到害怕嗎？
神奇的是，面對伊姆的威脅，米娅依舊心如止水，翻不起任何漣漪。
“哦。”
米娅面不改色，“你威脅我啊？”
“你可以這麼理解。”伊姆再次戴上僞裝，語氣平和，“但吾更偏向于，誠心邀請。”
“哈。”
米娅短促且譏諷的冷笑一聲，“那你這麼有本事就去殺啊，跟我說這麼多幹嘛？”
“我告訴你，真正的威脅應該是你現在就将戰國、青雉和卡普三人捆到我面前，我每猶豫一秒就砍掉一個人的頭，而不是在這裡跟我說一些不痛不癢的屁話。”
米娅将有着伊姆氣息的頭丢向雕像，右手指向天空，食指向下的瞬間，在天空蓄勢已久的長刀如同流星般紛紛砸了下來，利刃劃破空氣傳來的破空聲如同巨龍咆哮，震天撼地，氣勢凜冽。
兩道猩紅色的五芒魔法陣自頭顱落地的地方與夏姆洛克身下亮起，在長刀落地的瞬間帶着兩人消失在原地
大地狂震，迸濺的雪霧迅速蔓延直沖雲霄，視野一片模糊，耳邊如同雷霆炸響般的轟鳴聲不絕于耳。
狂轟亂炸近乎三分鐘，香克斯的耳朵幾乎失聰，待雪霧随着平靜下來的氣流再次沉澱于積雪之中時，隐于濃霧之下的真相浮現眼前。
一滴冰涼的雨絲滴在香克斯的臉上，他擡頭望去，一柄透明的雨傘遮住了細密連綿的雨水。
荒涼破敗的村莊被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取代，鱗次櫛比，樓與樓之間的距離緊湊，似乎一開窗就能碰到的距離。
絢爛的霓虹燈光在雨幕中暈染成了一團團柔和的七彩光暈。
碩大逼真的錦鯉魚全息影像在空氣中緩慢遊動，搖擺的魚尾滑過雨幕灑下一片片細碎的虛拟彩紙。
忽地，耳邊傳來低沉的轟鳴聲，一架用冰冷金屬打造的懸空浮車從頭頂飛來，徑直穿過錦鯉揚長而去，隻餘下兩道波浪形的空氣軌迹，亂了錦鯉的影像形态。
雨水噼裡啪啦的打在傘面，香克斯在米娅的輕喚聲中回過了神。
米娅舉着一柄透明的雨傘，擡頭仰望着陰沉的天空，目露疑惑。
“這裡是艾格德赫嗎？”
香克斯将手伸出傘之外，虛拟彩紙穿透他的手，雨水滴在掌心，濕潤冰涼的觸感格外真實，不像是一場夢。
不，不是。
艾格德赫從未有過這種天氣以及如此壓抑的氣氛。
天空被濃厚陰沉的霧霾抹去了原本的色彩，高聳入雲的大樓幾乎一半都插進烏雲之中，如同冷漠無情的神明般俯視觀察着芸芸衆生。
那他們這是在哪裡呢？
香克斯環顧四周，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裝着金屬義體，形态各異的機械義眼中快速掠過幽藍色的數據流光。
倏地，一輛被鋼與鐵拼湊的車伴随着一陣密集的槍聲從遠處疾速襲來，人群頓時慌亂起來，尖叫着抱頭瘋狂逃竄。
一輛警車緊跟其後，擴音器的機械聲夾雜着電流雜音。
“NCPD！放下武器！你們的義體ID已被鎖定，停止反抗！”
子彈擦着身體的邊緣竄過，待警車遠去之後，香克斯将按在劍柄上手放了下來。
米娅神色平靜，慢悠悠的說道：
“這裡……是我的内心世界，遊戲賬号。”
“這裡隻是整個世界的一部分。”米娅攤開右手，以掌心為一點在空氣中投射出幽藍色的3D地形圖像。
整個世界為一張方正的四邊形，被均勻的劃分成了無數個區域。
“這裡，就是我們身處的夜之城。”
每一個區域都有着完整且鮮活的文化、曆史背景，建築與衣物都各具特色，看着米娅掌中浮出的大大小小的世界，香克斯感覺自己似乎又親身來到了他從未見過的島嶼。
香克斯彎着腰，凝視着全息投影中其中一個完全由方塊組成的世界，與米娅有三分相似的方塊小人正在用一把鎬子哼哧哼哧的挖礦。
他的目光柔軟，幽藍色的流光映入他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