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娅散漫的态度讓他感覺到了冒犯。
在他的預想中,她應該是彷徨無措的,如同滂沱大雨中孤獨無依的浮萍一般跪在地上祈求他幫她遮掩一切,并虔誠的為他獻上關于她的一切,從精神乃至于身體,都向他表示絕對的臣服。
夏姆洛克并沒有回答她,轉而問道:“是惡魔果實的能力嗎?”
就在不久前,一個臉頰幹瘦,面色發黃的男人從街道上緘默俯跪的人群中闖了出來,攔在了他們行經的道路。
在他聲淚俱下講述艾格伯特聖是如何把他的女兒擄去聖地淩虐緻死時,比艾格伯特聖的槍聲更快的,是本該誓死保衛他們安全的米娅中将的長劍。
現場如同死一般的沉寂。
漫長的沉默之後,先是一聲響徹天際刺耳的尖叫聲拉響,像是災難來臨之前的預警,而後震驚到愣怔的人們迅速反應過來,面露驚恐的四散逃離開來。
海軍們握着武器的手劇烈顫抖,躊躇不定,不知是否該将槍口對準他們心中唯一的信仰,黑暗中唯一的光源。
隻有夏姆洛克一人始終保持鎮靜。
于是他便親眼見到,本該停到他腳邊的,艾格伯特聖的頭顱,在米娅打了優哉遊哉的打了個響指之後,又倒着滾了回去,安穩、緊密的與脖頸切面處連接,作鳥獸散的平民們又以詭異的姿勢倒着跑了回來,跪在街道的兩側。
這一次,骨瘦嶙峋的男人還未冒頭,就被米娅一腳踹翻在角落。
一名海軍跑上前問她:“中将?怎麼了?”
“沒事。”米娅冷漠的睥睨着捂着肚子縮在角落裡哭到肝腸寸斷的男人,“看某些人不順眼就要動手清除。”
她扭頭望向艾格伯特聖,眉眼笑得如同新月,可眼中卻沒有任何溫度。
“你說是吧?”
艾格伯特聖迷戀米娅中将的容貌,見她向自己展露絕美的笑顔,當即樂呵呵的回應:“自然,自然,米娅中将說得對!”
“按理說不應該啊……”
小巷内米娅的聲音将夏姆洛克的思緒拉了回來,他擡頭望去,米娅正閑庭信步般慢悠悠的向他走來,微微俯身,濃黑的鬈發從她的肩上簌簌下落。
“是出現BUG了嗎?”
她凝視着他,像是打量一個新奇的玩具一樣從上至下掃過他全身上下的所有細節。
夏姆洛克對這種俯視的眼神感到厭惡,從胃部湧出的惡心感迫切的讓他想見到她俯首稱臣,親吻他鞋尖的卑微模樣。
“成為我的奴隸。”夏姆洛克目光朝上,與米娅戲谑的視線相撞,無形的硝煙在此刻炸開,壓抑的氣息迅速蔓延整條巷道。
“不然我就将剛才發生的一切如實向盤古城彙報。”夏姆洛克冷笑一聲,“單就殺害天龍人這一條就能讓你腦袋落地,到時候,你猜戰國還能不能保住你。”
他幻想中的場面再次落空。
米娅依舊沉靜,被她那雙毫無機質的黑眸鎖定時,夏姆洛克荒唐的感受到了死神降臨般的窒息感。
“你是在……”她語氣淡淡的,“威脅我?”
夏姆洛克無畏的與她對上,“是,你又能怎麼樣?”
米娅短促且譏諷的哼笑一聲。
“首先,這個世界上沒有涉及時間倒流的惡魔果實。”
她的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語氣冷漠,“其次,人們不會相信沒有親眼見過的事物,更沒有人會相信一個孩子的話,即使你是個高高在上的天龍人小少爺。”
長劍出鞘的嗡鳴之聲在狹窄的小巷内回蕩,夏姆洛克的頭顱在淌着污水的地面彈跳了三次。
第一次,是她睥睨着他,嘴角勾出輕蔑的弧度。
第二次,割斷的大動脈噴濺的血液潑灑在牆壁上,有幾滴濺在他的臉上。
第三次,終于靜止了,他不受控制的親吻到了米娅鞋尖上的污漬。
在他的意識徹底消散之前,夏姆洛克聽見她說:
“最後,我讨厭被威脅。”
生命徹底消逝的那一刻,時間在米娅的響指中逆轉。
頭顱與脖頸連接的瞬間,夏姆洛克如同涸轍的魚一般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氣來減輕死亡籠罩般的窒息感。
眼前的女人保持着玩味的表情,歪了歪頭,惡劣的重複他說過的話:
“做我的奴隸。”
“不然我就一刻不停的重複殺你。”
強烈的屈辱感從胸腔蔓延至四肢百骸,如同煙花般直沖大腦,夏姆洛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憤怒。
他扭曲着五官,惡狠狠的咆哮:“你怎麼敢,你這個卑劣的賤民,你知道你是在對誰說着等放肆的話,是——”
話音未落,一道噴濺的血線在眼前如同煙花般炸開。
第二次時間回溯的時候,夏姆洛克開始反抗。
“做我的奴隸。”米娅冰冷的重複這句話。
夏姆洛克猛地拔出西洋劍向她刺去,米娅氣定神閑的側身躲過,如同惡魔般的玩味低語在小巷内回蕩:“小少爺,你可要使出畢生所學來殺我啊。如果被我捉到一次,你又要死掉了。”
夏姆洛克隻有十五歲,即使天賦異禀,可依舊無法撼動她半分。
無數道劍光在巷道内炸開,牆壁轟然倒塌,激濺的濃厚煙塵四散蔓延開來,夏姆洛克利用塵霧掩去身形,準備給予她緻命一擊。
“真聰明。”米娅欣慰的笑了笑,“合理利用現有條件來創造機會,速度快到連我都看不清呢。”
他将氣息調整到幾乎無聲,腳下運轉的身法鬼魅飄逸,攻擊角度更是刁鑽,就在他以為勝券在握之時,米娅拔劍的瞬間,勝負已分。
“是……這邊吧?”
她隻是簡單往某個方向刺了出去,卻精準的預判夏姆洛克的行動軌迹,切斷了他的脖頸。
時間在這一刻倒轉。
夏姆洛克捂着脖頸,瞳孔猛地收縮。
“做我的奴隸。”
跑!
夏姆洛克猛地轉身,瘋了般的朝着小巷外跑。
等到徹底跑出陰暗的巷道之後,他看到艾格伯特聖的身邊站了個陌生的美貌少女,他面露錯愕的望着夏姆洛克,還沒開口,夏姆洛克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擋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的目光越過一臉懵逼的艾格伯特聖的肩膀,兇狠的瞪着跟來的米娅,她懶洋洋的,好似這不是一場壓倒性的虐殺,而是一場午後悠閑的散步。
你敢當着所有人的面,再殺一次艾格伯特聖嗎?
夏姆洛克原本是打算說這句話的,可他還未張口,氤氲着腥甜氣味的滾燙血液噴在了他臉上。
睫毛上挂着的血珠模糊了夏姆洛克的視線,美貌的少女驚恐的尖叫聲喚醒了驚愕的夏姆洛克,慌亂逃竄的雜亂腳步聲混雜着惶恐的喊叫聲交融在一起,不絕于耳。
“給我肅靜。”
米娅的聲音很輕,卻讓現場如同被按了暫停鍵般詭異的安靜了下來。
“我都快要聽不見小少爺可憐的哭聲了。”
失去了頭顱的身體不受控制的撲通一聲跪下,夏姆洛克渾身僵硬,血液倒流,生理性的戰栗不止。
“沒關系,無論你把誰當做擋箭牌我都照殺無誤。”
米娅拔出長劍慈悲,鋒利的劍尖滑過鵝卵石鋪就的地面發出刺耳聲響。
“你可以慢慢挑,而我,可以慢慢的殺。”
她那雙墨玉的雙眸殺氣騰騰。
夏姆洛克臉色蒼白如紙,他就不信,這個女人誰都不在乎!
一名無辜的海軍被他拉到了身前。
這個女人作為他們的長官,一定不會草率的動手吧。
夏姆洛克陰暗的想着,可事實再次超出他的預想。
“無恥!”
海軍頭顱落地的瞬間,米娅一腳踢中了夏姆洛克的胸膛。
夏姆洛克飛出幾米遠,砰的一聲撞在樓房的牆壁。
他滑落至地上,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氣,五髒六腑被震碎般爆發出的劇烈刺痛淹沒了求生的欲望。
下巴的肌膚像是觸到冰一樣刺骨的冷,他的下巴被米娅的長劍挑了起來,被迫仰視她。
夏姆洛克再次見到了她臉上蔑視一切的不屑表情,猶如冷漠的神明審視渺小且脆弱的人類。
她說:“這次不算,死掉再重跑一次。”
夏姆洛克此生犯過最大的錯誤就是叫住了米娅。
若是一切可以重來,他會選擇閉上雙眼,假裝一切從未發生過。
但可惜的是,招惹了這名煞神,猶如被她捧在手心裡玩弄的螞蟻。
是的,米娅在玩弄他,猶如貓捉老鼠般,并沒有一擊斃命,賜予他一場痛痛快快的死亡,而是像是玩遊戲一般享受着他驚恐的表情,彷徨無措的淚水,以及他臨死前崩潰的掙紮。
奴仆們用昂貴花果熏染的衣料在無數次的跌倒中染上了泥水的污漬,與血液、汗液混合在一起散發出不安的暖臭。
匠人精心縫制的鹿皮短靴在不知不覺間跑掉了一隻,腳底的肌膚隔着襪子踩在地闆上,傳來的鈍痛遠不及心靈深處的恐懼。
被父親以神之名堆砌的堅固高牆在這一刻被米娅強勢打碎。
從身體至靈魂,她将他的驕傲踩在腳底,徹底碾碎成齑粉。
他靈魂重量在一次又一次的追殺中被磨損到被風一吹就會消散的程度。
夏姆洛克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次時間回溯了。
“做我的奴隸。”她以陳述般的語氣命令道。
他的靈魂升至高空,憤慨的咆哮着,怒罵着這個惡魔般的女人。
他的大腦被憤怒與屈辱填滿,可他的身體,卻拒絕了反抗,他的思想,他的驕傲被封鎖在了這個磨損至輕飄飄的身體内。
他的心在尖叫,但表面卻垂着頭,跪了下去。
幹燥的布料被地下的污水浸濕,膝蓋傳來刺骨的寒冷。
頭頂響起米娅被取悅的笑聲,清脆、悅耳,如同兩塊玉石相撞。
“做的不錯。”
米娅扣着他的下巴,逼迫他以此等低賤的姿态仰視她。
“記住了,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奴隸,下次見到我,要記得叫我主人。”
夏姆洛克直視着她的雙眼燃燒着不屈的怒火與殺氣。
“真是不錯的眼神啊……”
她沉醉般的感歎。
“你真該慶幸你長了張和某個可愛小朋友一模一樣的臉,不然的話,我才沒耐心和你玩追殺遊戲。”
她像是拍狗随意且傲慢的拍了拍他的臉頰。
“現在,叫一聲聽聽。”
夏姆洛克幾乎将後牙槽咬碎,從齒間憋出一句: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