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我才不會把錢存在銀行裡呢,現在世道一點也不太平,銀行背後的大股東基本上都是天龍人,指不定哪天革命軍就把世界政府的老窩給捅了,樹倒猢狲散,天龍人死絕了,手底下的小喽喽自然各個卷着錢跑路,要是遇到這種情況,我上哪兒哭去?”
貝克曼有些驚訝。
他本以為米娅是個腦子裡隻有“殺海賊”三個大字的暴力女,沒想到她看問題竟然如此通透。
或許……
貝克曼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猜測,米娅簡單粗暴的行為或許是建立在她不想思考的基礎上,她本能夠清晰的看透事物的本質,但卻懶得去一點點的從上至下改變它,于是幹脆把桌子給掀了,一了百了。
俗話來說,我不好過,大家都别想吃上一口飯。
米娅本以為可以找到一些财寶,然後以保護費的名義強迫貝克曼送給自己。
但沒想到,她轉悠快兩圈了,愣是一點财寶的影子都沒找到,隻有無數個圓滾滾、沉甸甸的酒桶。
米娅不信,她決定從頭再找一圈。
“放棄吧。”
貝克曼将她的小動作看在眼底,毫不誇張地說,隻要米娅眼珠子一轉,貝克曼就能猜到她在打什麼鬼主意。
明明從見面到現在還不足一個禮拜,但貝克曼卻好像已經認識了她許久。
他頗感頭疼的揉了揉眉心,“這個月财報又是赤字,最後一箱寶藏在你還沒上船前就拿去換了貝利來維持日常開銷。”
米娅不信。
她狐疑的瞅着貝克曼,貝克曼一副愛信不信的坦蕩姿态。
由于對方的目光太過于直白,并且她依稀還能從中察覺出一絲積藏許久的幽怨。
米娅姑且信了他的措辭。
她又問:“那你這裡有針線和布料嗎?”
貝克曼右眉微挑,用“你不會連一針一線都不留給我”的荒謬眼神望向米娅。
“你别誤會。”米娅表情不自然的移開目光,雖然她真的很想這麼做,可奈何這個海賊團就和當初的羅傑海賊團一樣,窮的叮當響,老鼠都來都要感歎一句“鬧災荒了”。
“我要針線是為了制作巫毒娃娃。”米娅解釋道。
巫毒娃娃?
這倒是頭一次聽說。
貝克曼轉身推開門,“跟我來。”
貝克曼的房間整潔,一目了然。
他走到書桌前,彎腰拉開抽屜,裡面放着一盒針線和幾塊布料。
“哦?”米娅驚訝的挑眉,“還以為你們海賊個個都狂放不羁,衣服爛了直接扔,沒想到竟然也會縫縫補補。”
貝克曼轉身走向床頭櫃,一手拿着煙灰缸,又拖了一把椅子過來,坐在她旁邊。
他将煙灰缸放在書桌上,星火閃爍一瞬,他扭頭朝着米娅的反方向呼出一圈煙霧,緩緩吐出一個字:
“窮。”
米娅樂了,笑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貝克曼右手夾着煙,姿态閑适的翹着二郎腿,“我倒是沒見識過巫毒娃娃的制作過程,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米娅挑了挑眉,“當然。”
填充巫毒娃娃的原料是珊瑚,而娃娃裡相對應的内髒,會用紅色的小袋子作為心髒,用海綿當做肺部,用蔬菜汁浸染過的白色棉線當做腸子,腎部則是用黏土與海水混合。
原材料容易獲取,可要用針線将所有内髒縫進布料裡,卻讓米娅愁到皺眉。
貝克曼自然察覺到了異常。
在發現米娅以同樣的縫制方式以及角度,第二次戳到手指時,他一把将她手裡的半制品娃娃奪了過來,嘴裡叼着煙,吐詞含糊不清。
“說吧,接下來要怎麼縫。”
有人代勞米娅自然樂的當個甩手掌櫃。
她喜滋滋的指揮着貝克曼将所有肢體的銜接位縫的嚴絲合縫。
“哦,對了。”米娅忽然想起一件事,“你還記得薩奇長什麼樣嗎?”
“薩奇?誰?”
貝克曼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是白胡子海賊團死掉了的那個薩奇。”
貝克曼在腦海裡回憶一番,雖然确實和他見過一面,但也隻是匆匆一瞥,但好在貝克曼有一個專門放海賊懸賞令的抽屜。
他翻出了薩奇的懸賞令,放在書桌上。
“是這個人嗎?”
“對。”米娅雙手捧着臉頰,懸空的雙腿悠閑的晃蕩着,“你就照着他的樣子縫制五官。”
貝克曼将吸到一半的煙碾滅,動作利索的比對着懸賞令上男人的模樣一比一複刻,待縫制完薩奇的巫毒娃娃之後,他突然問:
“為什麼要制作巫毒娃娃?”他手裡抓着另一個還未縫制,沒有五官的娃娃,“第一個是薩奇,那這第二個是誰?”
“小米果。”米娅拿回屬于小米果的娃娃,抓在掌心,“這一個,我想自己做。”
小米果,羅西蘭迪。
貝克曼自然知道他是誰。
孤僻高傲的米娅中将總是孤身一人穿梭于各個島嶼之間,無數次在生死之間徘徊撿回一條命,大家都說她這般不要命的打法天生就注定了她從始至終必定孤單一人,了無牽挂。
大家逐漸習慣于米娅的特立獨行。
任務完成之後米娅中将都會返回海軍本部向上級報告,而這一次,她竟然帶回了一個怯生生躲在她身後的小男孩,甚至允許他黏在自己身後當個小尾巴乘着軍艦一起出海殺海賊。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不僅是海軍,就連海賊都驚掉了下巴。
海賊們戲稱這是米娅中将和某個野男人的私生子,還未多笑幾聲,人頭便如大珠小珠般滾落一地。
雷德·福斯号已進入北境範圍,極夜使得整片天空呈現出一片昏沉、陰郁的藏藍色調。
貝克曼的房間點着一盞燈,朦胧的暖光落在她的線條流暢的側臉上,微垂的纖長睫毛在眼睑上透出一小片灰色的陰影,巧妙的藏住了她眸中滿溢而出的柔意,卻從微微上揚的嘴角洩露了出來。
貝克曼垂眸凝視着她,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像是在心底壓了塊石頭,有些喘不過氣,隻覺得她此刻的表情正如她手腳笨拙縫制的娃娃一樣刺眼。
他摸出煙盒想再抽一根,但不知又想到了什麼,又将煙盒放了回去。
他無意追問她的過去,隻能轉移話題。
“那巫毒娃娃上的頭發要怎麼辦?”
米娅醍醐灌頂。
對啊,既然是制作本人的巫毒娃娃,那自然也要把頭發給裝上去啊。
據她所知,薩奇的頭發是棕色的,而小米果的頭發是金色的。
而恰好,這條船上正好有兩個人的頭發與薩奇、小米果相似。
米娅雙眼發光,興緻勃勃的摩拳擦掌,“貝克曼,我馬上回來。”
貝克曼呼吸一頓,頓時有種不妙的預感,可當他打算叫停米娅的時候已經太晚,這人已經像條脫缰的野馬一樣推門跑了出去。
本以為米娅要和戈布以及萊姆瓊斯周旋一番才會回來,于是他打算再抽一根煙等米娅,他嘴裡銜着煙,還沒摸出打火機,米娅已經坐回了他身邊。
而這種不妙的預感在此刻靈驗了。
貝克曼一口氣卡在喉嚨,他嗆咳一聲,盯着桌面上的一棕一金的兩把頭發,一貫冷峻的表情有了些許崩裂的迹象。
“你…你怎麼拿到了?”
戈布脾氣好,隻要問他一聲,他自然會給。
可萊姆瓊斯卻不是個好對付的。
貝克曼這麼想了,也這樣問出口。
米娅頗感困惑的歪了歪頭,“有那麼難嗎?我就隻跟他們說了一句話,他們就給了。”
“你說了什麼?”
米娅扮作一副冷傲的模樣,雙臂環胸,輕蔑的擡起下巴,說:
“頭發沒了還能再長,頭要是沒了,那就真是什麼都沒了。”
“……”
貝克曼沉默了。
他按了按青筋蹦出的額角,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後化為一聲無奈的歎息,他起身推開門,就見到甲闆上拉齊一手攬着怒氣沖沖的萊姆瓊斯的肩膀,苦口婆心勸道:
“蒜鳥,蒜鳥,大家都不容易,你又打不過她。”
萊姆瓊斯那一頭柔順,好看的金發,此刻就像是被狗啃了一樣參差不齊,風一吹,帶走一些細碎的毛發,像是脫毛期的金毛犬。
而本鄉在一旁拉着戈布,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拱火,“萊姆!萊姆!我們支持你,打起來!打起來!”
其他圍觀群衆哄笑聲一團,拍掌誇贊道:“萊姆,你這個發型簡直帥爆了!和我鄉下村口老奶奶家的黃狗一模一樣!”
萊姆氣急攻心,緊握着電光閃爍的武器,電弧炸開發出噼裡啪啦的響聲。
“不想死的都給我閉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張牙舞爪的威脅并沒有吓到衆人,反而逗得衆人笑的更大聲了。
貝克曼:“……”
他默默關上門,神色複雜的望向正在書桌上對着兩個巫毒娃娃埋頭苦幹的米娅,似乎察覺到了貝克曼的目光,她咬着被針戳破的拇指,仰頭凝望着他,滿眼疑惑,一派少女天真爛漫的模樣。
“你說真的?”貝克曼問。
或許他們會把米娅的一番威脅當做玩笑,可貝克曼卻比他人更加敏銳的感知到潛藏在她平靜表面下的洶湧浪潮。
鮮紅的血珠擦過她的嘴唇,本就紅潤的唇色此刻染上了血更顯糜豔,她倏地笑了起來,嘴角勾出頑劣的弧度,露出潔白的牙齒,一對尖利的虎牙若隐若現。
“真的哦。”
貝克曼的眸子微微一縮。
在這一刻,貝克曼才徹底看清米娅的本性
她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有着近乎天真的殘忍,就好像會因為好玩而推翻一個螞蟻窩,碾死一隻螳螂。
隻要讓自己開心,其他人是否過的水深火熱,她根本不在乎。
她的一切行為邏輯都遵循她的内心——她樂意,她開心,她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