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雲籠罩着整座洛京城,不時有刺眼的閃電炸開,傳出幾聲震天動地的轟鳴。琴琅站在檐下,注目這景色良久,從黑暗中緩緩踱步而出。
渺然的身影一下子被裹入驟雨中看不真切。
---
禺谷園以河、湖、山脈為骨架而修築,主要分為住宅區和苑景區兩部分。住宅區位于整座園子的南部,一共有四組建築十六進院落,弟子們平時讀書的學堂“紫硯山房”北臨湖水,有長廊與“墨池獻金”相通,池中植金蓮,生黑魚,每當落山的日光照着湖面之時,金碧煥目,猶如黃金遍地鋪開。
從弟子們的住所到紫硯山房,必經過墨池獻金。孟逢殃小時候落過水,長大以後這個畏水的毛病非但沒治好,反而越演越烈。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怕水,每回上課必尋小徑,避開湖水而行。
孟揭車當着孟逢殃的面把香囊丢進他最害怕的水池,完全沒想過孟逢殃會下水去撈。也不知過去多久,孟逢殃忽覺身上冷一陣熱一陣,他艱難地睜開眼,目光無意間捕捉到了一抹青影。
沒有影子,虛無缥渺,懸在了離地不過一寸的空中——是那隻故意顯形為他看見的邪祟!
祂就在他的面前!
孟逢殃維持着重心的雙臂微微顫抖,腦海中瞬時間閃了無數個念頭,卻不敢輕舉妄動。
像這樣的雷雨天氣,除在禺谷園外圍巡邏的家将,沒多少人會待在外面。他寝舍的位置偏僻幽靜,加之雨聲嘈雜,可以輕易将呼救蓋過。即使真引得來人,能否鬥過他面前的邪祟也是一大問題。
不驚動孟蒼梧這位元嬰期修士及園内重重陣法的情況下,可以堂而皇之出現在禺谷園,其本身的實力難以估測。孟逢殃以往對付邪祟的零星經驗同樣不奏效——凡世間的邪祟都是由人的執念而起,明白這一原理再探求他們的欲.念,正本清源。可面對這隻邪祟,孟逢殃竟看不出他的所思、所念。
天時,地利,人和,他無論哪一樣都沾不到邊。
一旦這隻邪祟出手,孟逢殃隻覺萬萬無法抵抗,如今的情境唯有順從對方,從對方身上覓取信息,才有他的一線生機。
孟逢殃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正沉浸于思索之中,突然間,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自他脖頸後升起,雙腳瞬間離開了地面,整個人不由自主地跟随這股力量騰空而起。
隻覺眼前的事物随着身體的上升而急劇變化,孟逢殃撞進了一雙正居高臨下俯視着他的眸子。
望過來的眼仁冷冷冥冥,猶如兩點躍動的幽綠鬼火。
邪祟,說到底還是精怪,自帶一種非人的妖異感。琴琅大半的面容隐藏在紙傘下,将凹凸不平的黥面遮得愈發黯淡醜陋。垂墜在孟逢□□野中的寬大外袍上,寫滿了疾勁潇灑的草書,向外曳出長長的素白拖尾。兩旁披帛有一行複一行不斷變化的墨字流淌,宛如一片流動着的山林雲霧。
身後猶如千萬條銀蛇在空中狂舞的雷電,仿佛為他疊加上一層微涼而豔麗的濾鏡,光是神色平靜地站在原地就已壓迫感十足,逼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被此頁的黑白插畫硬控了的人請舉手】
【這給我幹哪去了,這還是我們一向摳摳搜搜不舍得花錢的終江嗎???】
【天子出場了,小天子好萌!劇透一下,另一位是重要配角,前面那些炮灰都不用記^^】
【孟揭車、孟留夷之流還是會要記的,總管喜歡給重要角色描寫外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像這樣出生自帶場景描寫(雙插立繪)的一定是個長期配角】
“我是來找你的。”
揪住孟逢殃的後衣領将人提到檐下,琴琅收回手道。傘上的水珠滑落,卻穿過琴琅衣擺,在地面留下點點水痕。
雙腳重新踏實的那一刻,孟逢殃踉跄了幾步才穩住身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試圖平複自己那顆仍在劇烈跳動的心髒,情緒複雜得難以言表。
這些年,孟逢殃聽過許多邪祟沖他說話。常人眼中幽靜的竹林小院,在他眼中,實際是各種扭曲的灰撲撲色塊。活像是蠟燭油融化,色塊和色塊相互糾纏,糅合在一起,又像由一灘五彩斑斓的面團捏成,抹着誇張腮紅的瓦鬼、身上遍布蓮蓬孔洞的缢鬼、蠕動着粘滑觸須的三屍神……黑壓壓。紅豔豔。五花八門的邪祟一個接着一個,靜悄悄地停在院子的各個角落。
有的憂心兒女的話剛起個頭,就被一陣忽高忽低的叫冤聲給壓下去,三四隻邪祟湊在一塊哭訴。通常這種情況,他會當自己耳朵聽不見,眼睛看不見,不流露出一絲畏懼地穿過了一隻又一隻邪祟的身軀。
隻有那麼一次,孟逢殃的裝聾作啞沒成功。
慘白色月光的照映下,被他肢解的惡狗搖搖晃晃站起來,瘋了似的對着他狂吠,孟逢殃驚出一身汗,全身水淋淋的,快握不住手中的利簪。
他也記不清楚自己是怎麼撲上去解決掉那隻邪祟的。當時他腦子中隻有一個念頭,他不能死,他更不能讓孟揭車發現是他殺了他的愛犬。
後來為了安心也好,尋找解脫也罷,孟逢殃手腕一圈又一圈纏滿各處求來的護身符,亂七八糟什麼都有,邪祟沒避開,反被孟揭車帶頭領着人公然嘲笑一番。
他之後才知道,原來邪祟行事會受執念影響,孟揭車豢養的惡狗護主,即使死了還牢牢記住主人交代的任務,拼命吓唬他。猜出這一原因時,說他心中沒生出淡淡的嫉妒,是不可能的。
可孟逢殃從沒想到,竟真會有邪祟的執念直指自己。
按理他這時候應該主動發問,問琴琅想讓他做什麼,以圖掌握更多有利的信息。隻是,面對琴琅平靜的神情,往常能輕易問出口的幾個字變得格外艱難。
孟逢殃擡眼飛速地瞥向琴琅,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妙感湧上他的心頭。
就像被危險本身盯上,分明眼下風平浪靜一切祥和,兩人卻仿佛進行着一場無聲的博弈,而對面的邪祟正期待着他的聲音。
——似乎他一先開口,就算輸了。
眼尖的琴琅敏銳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微妙變化,那是一種試探與猶疑交織,猶如昙花開謝般短暫地停留了瞬間。
他在看我,他想找出我的破綻。像被細小的電流擊穿全身,琴琅突然感覺心髒砰砰劇烈加速起來,好像要跳出胸膛。
這是棋逢“對手”時的興奮。
這是将遇“良才”時的激動。
雖然爪牙尚處稚嫩,相信站在對面的人一旦露出破綻,孟逢殃就會掙開看似優柔溫良的皮囊,向他的對手主動出擊,亮出雪亮的獠牙。
琴琅不禁笑出聲來。
笑聲如風動碎玉,但在孟逢殃聽來,卻若冬日裡的檐下長冰,隻覺一陣寒意從頭澆到腳底。
孟逢殃掐緊了十指。
“此事說來話長,我便長話短說了。”琴琅緊盯着孟逢殃,就在孟逢殃擡眼與他視線交碰的一刹那,琴琅忽的笑了。大片黥面随着他冷淡的笑暈開,像極了兩朵猩紅噬人的罂粟。
“你大可以将我視為你未來的仇人。”
“我此番前來,是想讓你做一個決定,決定現在我殺不殺你。”
“你八字純陰,體質先天不足,經脈内淤積的雜質太多,連引氣入體都不能。而且長着一雙象相瞳,可以看到行走在人間的魑魅魍魉,天生是修行鬼道的苗子。剛才你沉在水中,祈安錫燈又在身邊撲滅,等于半步踏入幽冥,往後你隻要心性不定,就會引鬼上身,日後釀成大禍。我要殺你,是天經地義。”
“可是大道五十,為你尚留一線修仙的生機。我觀此地氣機變動紊亂,無法推演你遇見我、聽過我這番話之後的未來模樣,使你道心蒙塵也非我所願,所以我不能輕易殺你。倒不如,一切由你來決定。”
【啊?啊?我隻能說句,刺激】
【總管是不是昨晚喝多,時空穿梭都整出來了】
【我還以為是廢材逆襲的老套路,沒想到是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