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蘅聽得這熟悉的一聲,猛地回頭。
是謝容與。
他話說得随意,漫不經心地瞥了眼兩人,口中說出的話卻不似他說話的口吻那般輕飄飄。
周氏認出他來,雖不清楚他為何會這般開口,但也知他位高權重,雖說表面上看着不過是個光風霁月的少年郎,卻絕不可輕視。于是她隻能好言好語道:“謝侍郎,莊蘅近日一直叨擾貴府,國公府也不好讓她久住,這便接她回去。”
她雖在同謝容與說話,卻仍舊拉着莊蘅不放。她的指甲嵌入莊蘅的胳膊,疼得她蹙眉,卻又不能直接甩開周氏的手,隻能慢慢嘗試掙脫。
謝容與自然也看見了。但他不是因為莊蘅疼痛而蹙眉,而是因為,他不大喜歡旁人同他說話時還擺出這樣一副架勢。
于是他走近,猛地捏住周氏的胳膊。
周氏是養尊處優的貴婦,謝容與未用全力,卻足夠讓她感到疼痛。偏生謝容與神色淡然,甚至還帶着抹笑,光看着隻會讓人覺得如沐春風。她卻感覺自己都能聽到骨骼作響的聲音,一時面上端莊的神态都維持不下去,立刻松開了莊蘅的手,聲音顫抖道:“謝侍郎……”
他卻乍然松手,淡笑道:“不叨擾。謝府上下都格外喜歡莊四小姐,便留她再在此處多住些時日,也好成全姐妹之情。不知周夫人意下如何?”
周氏之前并不知謝容與居然會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動手,這時才明白他絕非善類,而且并非面上看着那般溫和。雖說她想接莊蘅回去,眼下卻也不敢直接違逆他的意思,隻能忍着手腕上的疼痛,委婉道:“莊蘅是個姑娘家,在謝府無名無分,久住是否……不大好?”
“是夫人覺得不好吧?”
她立刻改口道:“不敢。既然如此,那便隻能讓莊蘅再叨擾貴府一段時日了,謝侍郎費心。”
他點頭,閑閑地理了理衣袖,“夫人慢走。”
莊蘅一時還未反應過來,隻知道自己得救了,謝容與從她身邊走過,她立刻道:“多謝謝侍郎。”
“話說得好聽沒用。日後你若不好好按我說的做,你知道後果是什麼,莊四小姐。”
風吹動他的衣衫,帶來一陣仙萸香,他卻已走遠,連眼風都未落在她的身上。
莊蘅:又來恐吓這一套?
可惜她并不怕。
莊窈在旁看得有些訝然,于是問莊蘅道:“謝侍郎為何會出面?”
依着謝容與的性子,絕對不會去管這些瑣事。
更何況還是為了莊蘅。
莊蘅老老實實道:“我去找謝侍郎幫忙的。”
莊窈卻歎口氣,帶着她回房,“咱們回去說。”
帶進了房,莊蘅有些忐忑道:“阿姐,怎麼了?”
莊窈語重心長道:“泠泠,我是不是同你說過,不要随意招惹他。”
泠泠是她的小名,雖然隻有莊窈和阿娘這麼喚她。
莊蘅垂眸道:“是,可是阿姐,我不想回去。”
她自己覺得這是一舉多得。既能推遲回國公府,又能讓周氏覺得自己也是有謝容與庇護的人。
她能想到後面一層并不是因為自己靈光一現忽然變聰慧了,而是因為她一直明白一個淺顯的道理:打狗也要看主人。
當然了,她不是狗,謝容與更不是主人。
莊窈無奈道:“我當然知你不願回國公府,可哪怕你再在這待上一個月,總歸還是要回去。你讓他幫你,他定給你提出了條件吧?”
莊蘅本想實話實說,但下意識的感覺告訴她,她不能告訴阿姐。
她很相信莊窈,但還是覺得不能說。
更何況謝容與說的話也不能全信,說不定是他自己疑心太重,便覺得她能來謝府也是個陰謀。這種沒影兒的猜疑,她更不能同莊窈說了。
于是她隻是道:“他沒提條件,隻讓我以後安分守己。”
莊窈狐疑道:“真的?”
莊蘅使勁兒點頭,“真的。”
她隻能緩和了口氣,“無論如何,下不為例。後面的時日,你定要小心,切莫要再同他有何接觸。”
莊蘅乖乖應下了。
她又想到謝容與的話,便又問莊窈道:“對了阿姐,當初你說讓我來謝府的時候,謝府為何會答應呀?”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莊窈僵了僵,卻立刻神色如常道:“謝府衆人都是好說話的,自然同意我接你來小住了。泠泠,你問這個做什麼呀?”
莊蘅搖頭,“沒什麼,我隻是随口問問。”
距離周氏接她回去失敗後的三天内,莊蘅都沒見過謝容與。
他好像并不着急讓她“回報”。
所以莊蘅合理懷疑,謝容與說的那句話就是純純的陰謀論。
謝家同意接她來又能有什麼陰謀呢。
人若是總是疑心,便會過得膽戰心驚。她不願意疑心,所以看誰都覺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