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這兩人卻像是反了過來。
仿佛是察覺有人靠近床邊,李岩的眉頭緊了緊,不由翻過身來,剛一睜眼,便愣住了。
他下意識坐起身來,飛快瞥了一眼白牆上極具存在感的時鐘,“你…過來怎麼沒說一聲?”
少年不動聲色将駭人的傷處往被子裡藏了藏,笑容裡帶着點說不出的拘謹。
陡然看見姜瀾,他心裡下意識地本想問——
“你一大早跑到這來,吃過東西了沒?”
但話臨到了頭。
他驟然咬緊牙關,覺察出這言語裡,似乎含了些不大妥當的“僭越”,再看對方一臉的淡然,就畏首畏尾地改了口。
不過還沒等姜瀾開口,許昕在旁邊就咳起了嗽:“勞駕,請看清楚,我們來的是兩個人。”
李岩也沒絲毫尴尬,伸出食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指了指隔壁床位,仍還在熟睡中的男孩,以及伏在床頭滿臉疲憊的中年女人。
見狀,許昕欲言又止看了他一眼,剛要再說什麼,兜裡的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她隻好先出去接電話。
而在許昕剛走後的瞬間,空氣就似乎頃刻凝滞下來。
李岩慢吞吞地重新躺回床上,剛想找個借口把姜瀾打發走。
下一秒,他的被子就被人無情揭了底,“把手給我。”
李岩:“......”
到了外邊的花卉長廊。
少年一派懶散撐着單杠,要死不活地向姜瀾控訴:“姑奶奶,我好歹是個傷員,您這氣力如果實在沒處使,那我給你推薦一個地方,你到城西碼頭去搖手劃船,保管一個星期下來能掙個百八十……現在把我搬到這來算怎麼回事?”
說着,他鼻子倏地深吸一口氣。
“呼吸早晨的第一縷新鮮空氣麼?”
姜瀾嘴角的弧度逐漸變淡,眼神微微黯了些,抱着雙臂,徑直越過某人。
“是,以我淺薄的見解判斷,”她面無表情地說,“你這面部挫傷、手肘脫臼、右腿折了,應該都是腦缺氧導緻的,最好到這來吹吹風,治治腦子,沒準以後還有的救。”
李岩:“……”
這丫頭的毒舌,大概全在他一個人身上用了幹淨,在外從來都是和顔悅色,偏偏隻有對着他的時候,就跟長在沙漠裡的牛舌頭似的,随時能紮他個措手不及。
李岩一時被噎了個徹底,居然真如姜瀾所願,正兒八經做起了深呼吸。
當然,也可能是被氣的。
半晌,才聽他終于又開了口:“不管怎麼說,昨天的事還是要跟你說聲謝,要是以後……”
少女眼底劃過一縷道不明的東西,看了眼不遠處還在通話的許昕,然後用一種格外好說話的語氣說道:“行啊。”
李岩默默等了一會兒,見她忽然背過了身,就沒再開口的意思,心下暗歎了口氣。
好吧,這下算是把人得罪狠了,連話都沒耐性聽他說完了。
稍稍平複了下心神,他看着對方的背影,緩緩收回視線,然後透過醫院的深而窄的側門,遙遙地望向外面來來往往的一些行人,像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他又緩慢地張開了嘴,剛打算說點什麼,就見許昕已經打完了電話,着急忙慌地走過來。
李岩眼神閃了閃,話到嘴邊再度咽了回去,他打起精神對許昕說:“不好意思,這次給你們添不少麻煩了吧。”
許姑娘一甩頭發:“沒什麼麻不麻煩的,你現在好點了沒?”
李岩沒有言語,又看向旁邊形容冷淡的少女。
姜瀾似有所感,默默回了頭,不露聲色地掃了他一眼,竭力克制着心尖上不斷往外冒的刻薄和變扭。
她就忍了三十秒,然後以失敗告終,“還成,你不算特别麻煩。”
李岩:“……”
許昕:“…阿瀾,好好說話。”
“你們聊吧,我出去轉會兒。”
下一秒,姜瀾穿過一水的健身設施,轉眼就溜到了長廊外。
“順便看買什麼吃的。”
許昕一愣,不由幾分懊惱: “對啊我倆來的時候怎麼忘了,那你可早點回來啊。”
……
這會路上的人還不算多,但充斥遍地的沿街叫賣,讓整條街早早陷入了喧鬧。
剛從醫院側門出來,看着正坐在台階上的崔倩,姜瀾站在離得不遠的地方,有些不确定地問出了聲:“你,是在等我?”
崔倩沒有說話,隻是幅度極輕地點了一下頭。
“是關于昨天的事情吧?”
姜瀾走過去,想和她并肩坐下。
但崔倩在她坐下的那一刻,突然開了口:“你能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什麼地方?”
沒等她答應,對方就一縱身跑開了。
再次出現時,崔倩推着一輛自行車,緩緩走過來,她吹了吹額前的劉海,勉強露出一個和善的笑,“走麼?”
等到了一處荒地,姜瀾還覺得有些暈乎。
他們騎行的時間,少說也有半個鐘,整個過程崔倩都一言不發。
但她更令她暈乎的是,自己居然這麼草率就跟着對方來了。
姜瀾從自行車上跳下來,環顧四周說:“這附近看上去,好像沒什麼人住啊。”
崔倩将自行車鎖好,末了,轉過身,細聲細氣地對她說:“因為這一片都是墳地。”
姜瀾:“……”
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