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郊雖然偏僻,但平時不是沒人抄那的近路去别的地方。
尤其市中心幾所高中的學生,有相當一部分都是住村鎮上的,這天還是周五,為了節省時間和路費,經過這大概也不奇怪。
姜瀾還住松裡灣的時候,就幹過類似的事情。
人心向善,他們往見義勇為上靠,也完全說得過去。
不過當下最重要的,還是得等李岩醒來。
就這麼一連串想下來,她幾乎快被自己說服了,但不知為什麼……
姜瀾眼皮一垂,掐了掐眉心。
她總覺得,有個小缺口沒補上,還差一點點,有什麼東西還沒圓上。
突然,一隻帶着黑色手套的手在她跟前拼命晃了晃,姜瀾這才發覺,那位碎嘴了一路的警官居然還沒離開,腦袋就撐在摩托車柄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
……難怪她一直覺得耳邊好生聒噪!
對方見她終于有了反應,這才低頭繼續搗鼓頭盔,“嘿,剛叫你好幾聲兒了都不應,别是被吓壞了吧,那今晚可得好好休息。另外該說不說的,姜妹妹平常還是别總熬夜……嗯…你問我怎麼知道——那哪能啊,不都是聽你許昕姐說的。”
姜瀾:“……”
許昕這張嘴真沒白長,什麼有用沒用的都往外說。
沒想她的沉默,卻被這熱心善良的好大哥錯認成是受了驚吓,還沒回過神來。
于是這大哥重新戴上頭盔,一面調整着松緊扣,嘴上更不肯閑着了:“但話說回來,我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也是隻知道拼命學習,可後來怎麼樣了?還不是撐死也就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但這身體素質呢,就真沒趕上我的那些同事。”
“所以啊年紀大了漸漸明白,學習麼,是一輩子的事,什麼時候都來得及。隻有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不然等老了幹啥都不順心再來後悔,不是癞瓜塞嘴是什麼!”
“……”
以至于整個過程,姜瀾竟難得的沒插上話。
等好不容易送走她昕姐的這位話唠老同學,踏進房門的那一刻,她才算是如釋重負,然後飛快洗了個戰鬥澡,往床上一躺,隻覺大腦一片空白,完全熄了心思再複盤今晚這亂七八糟的一切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當指針指向數字7的時候,她就悄無聲息醒了。
她是被夢中等她一起上學,滿頭是血,幾乎渾身血肉模糊,蹲在許昕家門口,沖她笑得一臉變态的李岩給吓醒的。
徹底清醒過來的那一刻,她恨不能将李岩這個還半身不遂在醫院躺着的始作俑者從病床上揪下來,然後舉着個特大喇叭對着他耳朵吼兩嗓子,好問問他昨天究竟吃錯了什麼藥!!!
昨晚幾乎有一大半的時間,姜瀾的夢裡都在重複模拟着當時廢廠内部的情境……
可等她真的靜下心來,大腦卻不受控制地開始分析起了昨天的情況——
昨天的案發地是市郊外圍不遠的一個斜橋廢鐵廠,要說地理位置其實沒那麼隐蔽,但就勝在隔音做的不錯,廖翔這些人顯然也沒想招惹警察,所以才會選在那種地方動手。
就是姜瀾自己,當時也是在翻窗進去後,又往裡走過一段路,才聽見裡邊的動靜。
而崔倩性情懦弱,她在被拖進去的時候都不敢反抗,多半可能也不會在裡面高聲呼救。
那李岩,真的是恰巧撞見了這一幕,才出手救人嗎?
還有……
姜瀾摁住有些發酸的小臂,心下微微一頓。
崔倩出來搬救兵時,為什麼對報警這麼抗拒?
如果事情真像她告訴自己的那樣,那她又為什麼一口咬定,報警會對李岩不利?
這一切,僅僅是因為當時的她,害怕過了頭麼?
“咔嚓。”
姜瀾正這麼想着,門外突然傳來鑰匙孔鎖打開的聲音。
她吓了一大跳,翻身一躍出了房間,撿起桌上的玻璃杯朝着玄關走去,見是許昕站在門口,不由松了口氣,去而複返往杯裡倒了些水,遞給她,“昕姐,你怎麼回來了?”
許昕往裡走幾步還在大喘氣,接過水就大口灌下去,隻覺得嘴裡發苦:“不是說岩仔進醫院了?走,咱現在看他去。”
姜瀾:“醫院還沒開門吧?”
許昕:“我這不是提醒你,省得一會磨磨唧唧的!”
姜瀾:“…行吧。”
許昕一臉恨鐵不成鋼。
她從松裡灣一路開同事的車回來,怕的就是萬一出了什麼事情,這兩個孩子解決不了。
當然,她也想到了醫院可能還沒開門,所以才先回的家。
“你說他是不是虎啊,他是打得過幾個張飛,還是幾個李逵啊?!”
一頭利落短發的年輕姑娘又氣又急,她背靠着牆貼,兀自思索着,聲音卻不由自主低了下去,眉頭越擰越緊,“不過,我也聽說,李岩好像是見義勇為,救了個女孩……不會說的就是你吧??老實交代,你們兩個怎麼跑去那麼偏僻的地方?!”
姜瀾換好衣服,剛去洗漱,倏然聽見這口無遮攔的猜測,也顧不上一嘴的牙膏泡沫了,她一臉認真看向許昕,不答反問:“昕姐,那你知不知道,昨天幫混混裡邊領頭的那位叫什麼?”
許·理不直氣很壯·昕:“我不知道啊,好像說是個街霸啊…他誰啊?”
姜瀾淡定地繼續刷牙,等漱過口,才輕飄飄回她了一句,“兩年前,我剛來這裡時的手下敗将。”
許昕:“……”
簡單洗漱吃過早飯後,許昕帶上姜瀾,踩着醫院開門的點,開車來到了住院大樓,并在李岩那間病房的門口,倆人一齊撞上了昨天才剛見過的崔倩。
姜瀾率先開了口:“早啊。”
崔倩并沒說話,隻是微微一點頭,勉強算打了招呼,就不置一詞走了。
許昕有點莫名其妙:“認識啊?”
“談不上,昨天剛見過第一面。不過,她就是你說的被李岩見義勇為那個的女孩。”
姜瀾輕聲解釋完,繞過門口兩張的病床,來到李岩的床邊,目光低垂,靜靜地看着病床上,臉上幾乎沒什麼血色的少年。
十七八歲的年紀若不細瞧,乍一看都差不太多。
畢竟穿着一樣的校服。
但姜瀾覺得,她和李岩本質很像。
硬要說哪裡不同,那就是從小在摻雜算計的門庭高戶長大的姜瀾,很早就學會了凡事際遇下,都盡可能話留三分白,不輕易開罪别人。
而李岩這貨,認識兩年多了,她從沒在對方身上看到過,給别人留點餘地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