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拂過浮翠園的碧波,三人腳步同時一頓,裙擺在青石小徑上掃過幾片落花。
"王大人?"丁瑤猛地回頭,"哪個王大人?"
話音未落,遠處兩道身影已映入眼簾,謝明禹身着暗紋錦袍,身側的王宸晖一襲青衫,手中執着一卷書冊,朝她們走來。
祈棠眸色下沉,昨夜穆景煜的警告猶在耳畔,今日便在此狹路相逢,是巧合,還是......
"王宸晖?"丁瑤扯了扯祈棠的衣袖,壓低聲音,"他怎會和謝明禹走在一處?"
祈棠搖頭。她昨夜心神俱亂,忘了追問穆景煜其中緣由。若在從前,她定會毫不猶豫信他之言,可如今知道,他曾與方青青聯手算計自己,自己又如何能心無芥蒂的再次信任他。
三人擇了臨水的涼亭小憩。秋雁剛布好茶點,亭外便傳來腳步聲。謝明禹踏過石階,王宸晖緊随其後,兩人一前一後來到桌前。
"縣主千歲。"二人齊聲見禮。謝明禹嘴角噙着若有似無的笑,而王宸晖的目光卻飛快地掠過丁瑤,耳尖泛起淡淡紅暈。
祈棠擡手:"二位大人請坐。"片刻後,她狀似無意地開口:"謝大人今日倒是好雅興。"她眸光一轉,"不知是與王大人相約同遊,還是?"
"偶遇。"謝明禹吹開茶湯上的浮葉,淡淡吐出兩個字。
王宸晖急忙将懷中書冊放在石桌上,"前些日子,丁小姐托下官尋這冊話本,"他聲音漸低,視線落在丁瑤發間的蝴蝶钗上,"今晨去府上送書,才知諸位在此。"
那冊藍布封皮的典籍邊角平整,顯然是被人精心保管了多日。亭外柳絮紛飛,一隻翠鳥掠過水面,激起圈圈漣漪。
"對對對!"丁瑤突然拍了下腦門,她抓起案上那本藍布封皮的書冊,雙眼彎成月牙:"哎呀,王宸晖你可真行!"她愛惜的抱着書冊,"爹爹總說這些是閑書,見一本燒一本。"她提高音量,沖王宸晖眨眨眼,"多謝啦!"
祈棠的目光始終未離謝明禹,"那麼,"她端起茶盞,"謝大人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謝明禹忽然冷笑,袖中取出一方錦帕慢條斯理地擦拭手指:"夜枭衛在龍湖州山坳裡..."他故意頓了頓,陰鸷的目光掃過王宸晖,"發現一輛焚毀的糞車,還有幾根,未燒盡的骨頭。"
"王大人,"他忽然轉頭,嘴角勾起,"書既已送到,還不走嗎?"
"你!"丁瑤蓦的起身,氣的将手中話本捏的幾乎變形,"這園子是你家開的?"她雙頰绯紅,惡狠狠的看着謝明禹,"憑什麼趕人?"
謝明禹眸中寒光乍現:"丁小姐若是心疼,"他緩緩起身,陰影籠罩住丁瑤小小的身軀,"大可以跟着一起滾。本官可不是憐香惜玉之人。"
丁瑤正要反駁,霓裳突然按住她的手腕。"瑤瑤,"霓裳對她暗暗搖頭,"你與王大人去賞賞海棠。方才瞧見西邊的,開得正好。"
丁瑤不甘心的一跺腳,拉起王宸晖走出水榭,待兩人身影遠去,祈棠才淡淡開口:“謝大人有話不妨直說。”
“運送糞車的老張頭與那日城門當值的李副将,兩人正在夜枭衛獄中做客,縣主可有興趣去見見那兩人?”謝明禹捏着茶盞,話音落下,茶盞上赫然出現一道裂縫。
“哎,你這人。”霓裳心疼的搶過謝明禹手中的茶盞,心疼的在手中轉來轉去,“這可是上好的青瓷啊,你吃什麼長大的,這麼用勁?”
謝明禹不屑的看着霓裳:“不過一個不值錢的茶盞,霓裳姑娘若是喜歡。”謝明禹擡手一揮,立馬有随從走到他面前,“去将本官的九秋風露送到趙府,送給霓裳姑娘。”
“什麼是九秋風露?”霓裳好奇的閃着雙眼。
祈棠搖搖頭,聽都沒聽過,謝明禹勾起笑意,“前朝越窯特制的貢品,釉色如"千峰翠色",保管霓裳姑娘喜歡。”
空氣驟然凝滞,謝明禹的唇角勾起一抹陰冷的弧度:"縣主就不問問,那兩人的下場?"
祈棠看着眼前這張俊美卻透着森然寒意的臉,胃裡翻湧起一陣厭惡。老張和那副将确實不知内情,可落在謝明禹手裡,這個能把清白之人屈打成招的豺狼,哪還需要什麼證據?
"謝大人所言,我實在不解。"她淡淡說道,"還請謝大人明示?"
"哼!"謝明禹冷哼,"老張頭素來隻收江夏王府和本官府上的馬糞,那日偏偏多了你趙府,"他眯起眼,"縣主不覺得蹊跷?"
霓裳嗤笑一聲:"收個馬糞也值得謝大人興師問罪?"她揚起臉,迎上謝明禹,"難不成夜枭衛閑到要管起糞夫的差事了?"
祈棠垂眸掩去眼中思緒,因霓裳需要,府中馬糞向來由她調度。那幾日積壓過多,運糞的蔡叔便喚來了同行相助。其中就有專收江夏王府和謝府馬糞的老張頭。
她唇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這步棋下得妙極,縱使謝明禹起疑,也要先過蕭珩那關。
"謝大人多慮了。"祈棠擡眼,換上困惑神色,"府中馬糞堆積,蔡叔找同行幫忙再尋常不過。"她凝神蹙眉,"倒是夜枭衛連這等瑣事都要過問,不知是何意呢?"
話音未落,謝明禹突然拍案而起。茶盞震翻,他俯身逼近:"縣主可知,老張頭的糞車在剛出京城沒多久被劫了?再發現時已被焚毀在龍湖州?"
百裡冰安排的那場"意外","劫匪"沖出來搶奪糞車時,老張頭那副目瞪口呆的模樣。按着行規,劫匪還留了袋銀子,足夠買下十車馬糞。
"竟有這等事?"她故作驚訝,指尖輕輕抵住太陽穴,"這,這我倒要問問蔡叔了。沒想到,馬糞居然還能惹人惦記,被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