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掩唇輕笑，眼角都笑出了淚花。這事實在荒唐，堂堂夜枭衛，竟為了一車馬糞被劫，将運糞的車夫關進大牢嚴刑拷問。她越想越覺得滑稽，肩膀不住地抖動。

"謝大人～"她拖着長音，好不容易止住笑，卻又忍不住噗嗤一聲，"您若是缺馬糞，早說呀～"她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故作天真，"我們府上的馬糞都給您留着，管夠！哈哈哈～"

"啪！"

一聲巨響，謝明禹一掌拍在石桌上。年久風化的青石桌面應聲裂開一道細縫。

"縣主當真不管那兩人死活？"他的聲音冷得像從冰水裡撈出的一樣。

霓裳卻依舊笑得沒心沒肺，甚至不怕死地伸出手掌，搭在謝明禹的肩上。她掌心溫熱，隔着上好的雲紋錦緞傳來絲絲暖意。

"大兄弟～"她語重心長地看着謝明禹，"您這樣随便抓個人就說與縣主有關，可不行啊～"指尖在他肩頭輕輕點了兩下，"會壞了您夜枭衛大統領的名聲的～"

謝明禹眼神一凜，目光剜向肩頭那隻不安分的手。霓裳立刻識趣地縮回手，還誇張地作了個揖："哎喲，謝大人翻臉比翻書還快～方才還對人家柔情似水，轉眼就兇神惡煞的～"她歪着頭，故作崇拜狀，"佩服佩服～"

祈棠适時輕咳一聲："謝大人此言差矣。"她帶着淺淺笑意，"既然老張頭素來為江夏王府和貴府運糞，您不如去問問江夏王？"她忽然掩唇，眼波流轉，"或是問問您自己，其中可有什麼蹊跷？"

謝明禹的臉色陰晴不定，半晌突然冷笑一聲，起身而去。剛踏出水榭，霓裳溫婉的聲調從身後響起，

“謝大人，要是哪天聽到夜枭衛牢獄裡傳出運糞老張因丢了一車馬糞被夜枭衛折磨緻死的消息，我一定會替你好好宣傳宣傳，這樣的趣事，傳遍京城，才能給你立威。”

謝明禹腳步一頓，這段時間，因為抓捕林屹川不利，他已被雍安帝斥責多次，若再出岔子，以雍安帝的性子，他着夜枭衛統領怕是要被剝去官服，他回頭狠狠地剜了水榭中兩人一眼，憤然拂袖離去。

直到看不見謝明禹的身影，兩人對視一眼，默契的捂着嘴偷笑出聲。

祈棠讓秋雁将丁瑤與王宸晖找來，秋雁點頭離去，一盞茶的功夫，秋雁匆忙跑來：“縣主，夫人，丁小姐她，她...”

“她怎麼了？”霓裳放下茶盞，問道。

秋雁皺起眉頭，“丁小姐與王大人被連公子堵在西苑，你們快去看看吧。”

兩人有些吃驚，片刻後來到西苑。

春陽透過海棠花枝，王宸晖正微微傾身為丁瑤擋去刺目的陽光，卻見少女粉腮含怒，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裡霧氣萦繞。

十步開外，頭頂白玉冠，一襲寶藍色錦袍的連聖骞正急切的拉着着攀在胳膊的纖細柔夷。他側立的素衣女子，發間隻簪一支銀钗，低眉順目的模樣卻掩飾不住唇角蘊含的挑釁。

"瑤瑤..."霓裳剛要上前，突然被祈棠拽進灌木叢後。

"噓！"祈棠擡手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你看那姑娘，可還記得？"

霓裳眯起眼，目光掃過那張素淨的臉。忽然想起那日她與祈棠回府的路上，太平樓前穆言抱着劍的身影，二樓包廂裡趙恒被喂酒時漲紅的臉，還有穆景煜那意味深長的眼神。

"是那個，"她猛地瞪大眼睛，差點咬到舌頭，"給趙恒喂酒的小妖精？"

祈棠點頭，霓裳興緻勃勃推門而入時，那女子正半倚在趙恒肩頭，玉指捏着酒盞，趙恒慌亂推開她的模樣，活像被捉奸的丈夫。

"有意思。"霓裳來了興趣，"趙恒的人，怎麼又攀上連小侯爺了？"

兩人再度看去，連聖骞正手忙腳亂地推開女子："丁小姐，這真是趙将軍推脫我照顧的..."

"侯爺。"素衣女子突然柔聲打斷，"丁小姐是不是誤會奴家了？"

丁瑤忽然冷笑出聲："連聖骞，你自己風流快活就算了，還想将這髒水潑給我表哥，你要不要臉面？”

王宸晖适時遞上一方素帕："丁小姐，小心花粉傷眼。"

連聖骞頓時面如土色。

灌木叢後，祈棠與霓裳對視一眼。霓裳率先拂開垂落的花枝，朝幾人走去。

"喲，這不是，"她拖長了音調，目光鎖住素衣女子，"敢問姑娘芳名？"

連聖骞如見救星，慌忙行禮："縣主千歲！"他身後的女子也跟着福身，"縣主喚奴家星兒便好。"

祈棠擡手示意起身，細細打量着眼前人。這女子半倚在趙恒肩頭的畫面蓦地浮現，是巧合，還是某人的刻意安排？穆景煜三個字如鲠在喉。